“女儿啊, 我可怜的女儿啊!”潘姥姥扯着嗓子嚎哭, 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拍着大腿,眼泪飞甩, “若不是西门府不要你, 你哪能遭此横祸?”
看守大门的小厮来兴见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连忙驱赶。
有胆大的路人只退了一步, 戏笑道:“小哥,你可看清楚了,我脚下站的是大街,难道这条街也被西门大官人买下了不成?”
其他人一阵哄堂大笑。
来兴没办法,只得回身去搀扶潘姥姥, 潘姥姥死死扒住台阶不肯起身,嘴上不停:“可怜我花骨朵儿般的女儿哟!让我一个孤寡老婆子往后怎么活?我还是死了罢了!”说着就要往府门前的石墩上撞, 慌得来兴一把扯住她,大声喊里面的人出来帮忙。
玳安跑出来匆匆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说, 转身跑进去禀报西门庆。
路人指指点点道:“虽说武大死得可怜, 可这武松也太狠了。他有冤情就该报官,让官老爷做主。”
有人不服气,满脸不屑地反驳道:“官府若有用,他还用得着手刃仇人?”
那人摇头, 极度不赞同:“官府没用难道他有用?个个都像他那般行事,只怕人人自危了!再者说,他前回误杀了李外传,可有让他抵命?这回他又杀了王婆,按他的想法,那王潮也该去他家里杀一杀,就算杀不着他,把他的亲戚朋友邻居杀几个也是好的。这般下去,岂不乱成一团?”
这话一出,众人都闭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半晌,不服气的那人讪笑道:“这潘家女儿也是可怜,西门大官人钱财多如牛毛,随便拔一根就够潘姥姥养老了。”
有人叹气,有人摇头,有人一脸怜惜,有人幸灾乐祸,俱都紧盯着西门府的大门。
片刻后,玳安出来,对潘姥姥道:“老爷说,你如果有话要说就进去说。如果没话可讲,那你就继续哭。来兴,走,关门!”
潘姥姥机灵,一骨碌爬起来,连眼泪都顾不上擦,笑着对玳安道:“有话有话!我来正是想见见老爷呢!”
玳安将潘姥姥请进前厅,西门庆见了她,道:“你坐。”
潘姥姥不敢坐,跪在西门庆跟前哭求道:“大官人,你行行好。自从你打发她回了家,我们娘俩个就节衣缩食,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呢,谁承想……竟被那杀千万的给暗算了!她死得可怜哪!我一个老婆子孤苦无依,手头又没银两,现如今她的尸首还在家里放着呢!求大官人做主……”说完,又嗑了几个响头。
西门庆问她:“她离府的时候,我让她把箱笼衣服首饰全带走了,另赔了20两给她,你手头怎会没钱?”
潘姥姥一想起这事就哭得更加厉害:“她鬼迷了心窍,竟然听信武松的谎言,把好东西全搜刮走了,一条毛都没给我留下。”
西门庆又问:“你上门来是找我伸冤的?李知县不是出了榜文吗?等抓到武松,你女儿的仇就能报了。”
潘姥姥捂着脸哭,从手指缝着觑着西门庆的神色,呜咽道:“如今怎么办呢?天气渐渐热了,难道让她烂臭在家里?还不知几时才能捉到武松。”
西门庆呵呵一笑,淡淡道:“那你是来讹我的?我替你出钱安葬她也不是不行,但这只是情份,不是义务。她离了我家门,是死是活由不得人了,难道我还要管她生老病死?”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冰冷,“我看着像好欺负的人?”
潘姥姥吓得身子一抖,瘫软在地,匍匐着道:“求大官人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帮帮我这个老婆子吧!好歹也曾做过几夜夫妻,您老人家略抬抬手,我们就过去了。”
西门庆不再看她,目光移向窗外,正值春季,花园里一片芳菲,草木正浓。
他忆起前世经普静超度,潘金莲此次会投生到京城内黎家为女。
回转头,对潘姥姥道:“敛葬费我替你出了。”一面喊玳安来,吩咐道,“你去取15两银子出来。”
玳安将15两银子交给潘姥姥,西门庆道:“五两是她的敛葬费,另外十两算是给你的压惊钱,往后你好好过日子。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潘姥姥感激不尽,连声道谢,捧着银子出来了。
刚走出来,就见小玉等在一旁,见了她就道:“潘姥姥,大娘请你去上房坐坐呢!”
潘姥姥立刻红了眼圈,哽咽道:“小玉啊,你五娘她死得惨哪!”
小玉也红了眼圈,扶着她:“姥姥,别说了……”
潘姥姥到了上房,吴月娘又陪着她哭了一场。
月娘道:“我家老爷……唉,若五娘一直呆在府里,这场祸事岂不就避过了?”
潘姥姥不敢接这话,只捂脸呜呜直哭。
月娘擦了擦泪,喊玉箫:“你去将三娘和六娘喊来,就说潘姥姥在我这里,让她们也来见见,好歹大家曾经姐妹一场。”
玉箫去了,孟玉楼很快就来了。
月娘当着孟玉楼的面,令小玉取了十两银子给潘姥姥,道:“你老人家往后没了指望,这些钱你收着,也是我和五娘做姐妹一场的情份。”
潘姥姥感激不尽,直念她仁慈,收下了。
孟玉楼喊丫头回去取了五两银子来,交给潘姥姥,道:“可怜五娘那般好相貌了。”
潘姥姥一边哭一边收银子不迭,道:“可不是。你们是没看见,那狠心的贼把她从中剖成了两半,吓得我都不敢看第二眼。”
彼此唏嘘惋惜了一阵,都落了好些眼泪。
玉箫去李瓶儿院子里传话。
李瓶儿一听,意识到这是月娘想让大家凑份子钱的意思,就跟后世的红白喜事一样,不管你乐不乐意,人家来请你了,你就得出点血。
可是,凭什么啊?
她是挺可怜潘金莲死得惨,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武松去杀得她。再说,她还没找金莲算账呢!
她自认在心里替金莲默哀两声就仁至义尽了,还想让她出钱?
惠庆给绣夏使了个眼色,绣夏赶紧将玉箫拉到侧间,请她坐下喝茶稍等。
惠庆小声劝道:“六娘,人死如灯灭,不管怎么说,潘姥姥都上门了,您心里再不喜欢也得装装样子。”
李瓶儿:“我不想过去。到时我哭不出来怎么办?大家都在哭,只我一个流不出眼泪,显得多不好。”
惠庆想了想,道:“那就不去了,好歹总得拿点东西打发她走吧?”
李瓶儿想了想,对绣春道:“你去箱子里翻翻,我记得往年留下来的细棉布还有一些,挑两匹出来,让玉箫带给她吧,这就算是我的心意了。”
惠庆:“六娘,要不然我去打听打听,看三娘给了什么,您比照着她来?”
李瓶儿想了想潘姥姥,确实可怜,再想想潘金莲的死法……唉!于是,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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