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妗子捶着胸口嚎哭:“妹妹,我可怜的妹妹!今天还是你的寿辰哪!”
吴大舅流泪道:“妹妹生是这一天,没想到死也是这一天……”
西门庆抹了一把眼睛,开始安排月娘的后事。
一面吩咐下人去门口挂白灯笼,一面派人去各府报信,一面又请吴家的女人帮忙给月娘换殓衣,又让玳安快去永福寺请僧人下来给月娘念经,自己则忙着去设灵堂。
下人们流着泪,来回奔跑。
李瓶儿将手背缩回袖子里,趁人不备匆匆用手帕裹了裹,回头吩咐玉箫将月娘最喜欢的衣裙找出来,等下好给她换上。
等吴月娘换好殓衣,就被下人们抬到厅里放着,阴阳师进府,挑了三天后的吉时下葬。
西门庆在前院忙着招待进府悼念的男客,李瓶儿则忙着招待女客,吴家三个女人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一直在一旁帮忙。
将众亲戚送走,已经夜深,西门庆挽留吴家三人,恳切地说:“这几日事多,你们若无事不如留下来住几日。瓶儿还要看着孩子,怕是也忙不过来。”
吴大妗子流着泪道:“妹夫,这还用说?六娘也累了一天了,让她好好歇着,万事还有我们呢!”
西门庆谢了又谢,留她们在上房住下,又嘱咐丫头小心伺候着,这才回去李瓶儿的院子。
这一天事忙,晏哥儿担心他娘的手,却一直找不到空。
李瓶儿忙忙碌碌的,一会儿有女客上门要招待,陪着去灵前拜祭,再陪着跪下痛哭怀念月娘的种种好处,一会儿又是丫头来请示事情,忙得抽不开身,一看见晏哥儿,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推他出去,嘱咐不要乱跑,好好看着四个弟弟。
晏哥儿不肯走,正想开口问,玉箫走过来问招待客人的菜式怎么安排,李瓶儿急忙又去了厨房。
晏哥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了。
好不容易客散,总算能回到小院歇息,晏哥儿跳着脚大喊:“娘,娘!快让我看看你的手!”边说边去扯李瓶儿的手。
李瓶儿按着不肯给他看,哄道:“早就没事了,偏你大惊小怪的。你们也累了,快去睡觉。”
晏哥儿不肯走,不看一眼他哪睡得着?
绣春大吃一惊:“六娘,您的手怎么了?”
李瓶儿的衣服当然不会偷工减料,衣袖长至手背,若不仔细瞧还真难发现。
“没事,不过是破了点皮。”李瓶儿坐到椅子上,感觉累得快要散架。
绣春轻轻抬起她的手,慢慢拆开手帕,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这是在哪弄的?”
晏哥儿一脸气愤:“被大娘抓的!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还能有那样大的力气!”
绣春还没资格凑到月娘床前聆听她最后的教诲,因此没看见最后那一幕。她动了动嘴,到底不好开口骂一个刚刚死去的人。
她红着眼眶:“我去打盆水来洗洗,血都干了。大娘……大娘真是狠心。”说完快步而出。
晏哥儿皱眉看着李瓶儿的手:“这么严重,应该叫太医来看看。”
其他四个小的跟着凑过来,齐齐瞪大了眼,大呼小叫起来:“好可怕,好可怕!娘,你疼吗?”
“不疼。”李瓶儿笑笑,先回答了小的,又扭头对大儿子说,“这时候请什么太医?嚷出去有什么意思。等下洗一洗,再上点药就行了。”
西门庆刚到小院,就看见绣春端着一盆水急匆匆地走过来,他问:“六娘要泡脚?”
绣春低着头,忍住心中的怒气:“六娘的手受伤了呢。”
“什么?”西门庆吓了一跳,一阵风似地刮进里间。
看过李瓶儿的手,西门庆黑着一张脸,满脸怒气看着绣春,开口就骂:“你怎么伺候的?是谁伤的她?拖出去打板子!50板,一下都不许少!”
绣春垂着头不作声。
李瓶儿赶紧安抚他:“不关下人们的事,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胡说!”西门庆火气冲天,口气十分不好,“这么深的伤痕,你当我是瞎子?明明就是指甲抓出来的。”
李瓶儿正想再劝,晏哥儿梗着脖子,瞪眼看着他爹:“该打板子的人在灵堂摆着呢,你敢不敢去?”
“晏哥儿!”李瓶儿厉声喊。
晏哥儿立刻闭了嘴,低着头。
西门庆好一阵无言,心中暗想:也是,哪个下人敢伤瓶儿?嫌命长?
他心中对吴月娘的那点怜惜烟消云散。
扭头看到大儿子低着头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好啊,还敢顶嘴了,别以为你拳脚练得好就敢跟我呛声!”
“老爷。”李瓶儿怕他骂儿子。
西门庆瞪着牛高马大的大儿子:“还不快出去让下人请太医?想让你娘的手废掉?”
晏哥儿这才高兴起来,脆声应了就朝外跑,西门庆在后头喊:“让他们骑马去,跑快些!”
李瓶儿:“老爷,大姐姐刚去,府里闹哄哄的,再请太医进府,下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屋里也有药,抹一点就行了。”
自从有了孩子,一些常用药是时刻备着的。
西门庆皱眉瞪着她:“又胡说!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你也是傻,那会儿怎么不说?就由着它流血?血多宝贵,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李瓶儿见他火气重,闭嘴不言语了,生怕再惹着他。
晏哥儿骑着大白马,身后驮着太医,一路打马加鞭奔回府,可怜玳安和花童在后面差点跑断腿。
花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老爷只吩咐玳安去接太医,谁知大公子性急,跨上马就跑了。他可是大公子的近身小厮,若大公子有个闪失他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花童顾不上喘气,一边追着马屁股跑,一边大声呼喊:“大公子,您慢些,慢些……”
太医进了府,给李瓶儿清洗过伤口,抹上外伤药,又留下一张药方,西门庆这才吩咐让小厮送太医回去。
他看着李瓶儿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背,叹气道:“月娘这性子……唉!”
“不说这些了,她都……睡吧,明天的事还多呢。”李瓶儿反倒宽慰了他一句。
次日,陆续有人上门来,幸好有大姐儿和吴家三个女人帮忙,李瓶儿还算转得开。
西门庆花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副喷香的上好棺材板,又请了120名道人坐在院里给月娘念经,足念了三日,直到出殡这一天。
全府上下俱都披麻戴孝,小厮们抬着棺材板走在最前面,西门庆一脸悲色扶着棺木,晏哥儿领着弟弟们穿重孝,摔盆捧灵,李瓶儿身穿孝衣麻裙,跟在队伍中间,一长串的人哭着往永福寺后山的坟场而去。
等安葬好吴月娘,西门庆拿出五百两银子请永福寺的僧人再替月娘念几日经,僧人收了银子,满口应下。
回到府,又摆起酒席,许多客人上门来拜祭,前后院俱都忙碌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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