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霖眼珠一转:“听琴?豫津哥哥的话……难道是妙音坊,宫羽姑娘?!”
梅长苏微笑颔首。
安王八捶胸顿足:“我也想要去啊!要不,宫宴我称病?就这么着了我不进宫了我要去听宫羽姑娘弹琴!”
青杏嗷嗷惨叫:“殿下!您这么干,贾大人会剥了我的皮的!”
梅长苏好言相劝:“宫中宴饮,乃是大雅,更是皇室的团员之宴,安王殿下还是莫要让这孩子为难了,快去吧,晚了,就误了时辰了。”
最终还是没胡闹成功,松了一口气的青杏赶着马车,一路向宫城而去。
萧景霖掀帘,看那人身影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灯火阑珊处,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
若是林殊哥哥,怕是早就和他一通合计,趁青杏不注意溜之大吉了;当年林殊哥哥把他偷出宫,放在肩膀上在人挤人的街市上猜灯谜,那明朗若火的笑容,上元夜所有的灯光加起来,都不如他一分灿烂。
上元夜的灯光辉煌了一宿,这轰轰烈烈的年味儿,直到正月二十朝廷开笔都还没消。
正月二十一,轰隆隆的巨响震得萧景霖笔锋一滞,一滴墨晕开,即将写好的这页金刚经,全部做了废纸。
啊,太子的私炮房炸了。
安乐家园瞬成焦土,昔日笑颜今日枯骨,人间炼狱。
萧景霖重铺纸张,细细写完了这卷经书,方停笔出门。
苏先生不在家,他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走过街角,看看四处无人,竟然翻墙而入,堂而皇之的进了人家书房。他动作灵巧如猫,飞流和黎刚他们随梅长苏出门不在,苏宅剩下的人虽也算江湖好手,竟无一人发现他。他自来熟的在人家书房里寻了纸墨,在不显眼处坐了,又写起经文来。
梅长苏回来时神色不虞,径直去了书房,飞流虽感到屋里有人,但因那人是苏哥哥说过不能伤的,并且总是来串门非常熟悉,便只疑惑了一下,没吱声。
于是,梅长苏开门看见人,吓了一跳。
那人头也没抬,继续抄他的经文:“苏先生心中火气甚盛,不知是在气誉王,还是在气本王?”
梅长苏听出他不同于以往的自称,略皱了一下眉头。
“又或者,靖王兄不信先生疑于先生,惹先生不快了?”一页经文写完,萧景霖搁笔,整肃衣裳,从容下跪,对梅长苏行了一个大礼,“靖王兄素来耿直脾气,倔强如牛,先生与他从小相识自是知他,今番得罪之处,景霖代其向先生赔礼!”
萧景霖以额触地,梅长苏没去扶他,甚至没说一个字。
景琰怀疑私炮房爆炸是他的主意,他面上不显,其实心里略有委屈。誉王为了党争不惜炸了一条街,生灵涂炭,他又是痛心又是气愤。
然而今天发生的所有,都及不上现在这一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想笑,又想哭,要说话发现嘴唇都在抖,半晌,只得颤抖着出声:“……景霖?”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于是……以后可以在苏宅愉快玩耍了,毕竟在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才轻松愉快得起来么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人有八德,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德全忘,是为忘八。
安王萧景霖,不忠不孝,不悌不义,寡廉鲜耻,无信亦无礼。还好留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王子行八,故自称王八。
我君害我兄,我父杀我母。安王八仍每天撒泼耍赖,活得开开心心,滋润无比。
而今,萧景霖正跪于梅长苏身前,手心向天额触地,仿若朝圣。
一时寂静若死,屋外枯枝上的鸦雀粗粝嘎了一声。
那滴泪最终还是从梅长苏眼角坠落,没去扶他,因为要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倒下。
“你起来罢,景霖……我……知道了……”
安王八飞速的从地上窜了起来。看对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搀他坐下的同时略摸一下脉,按着手腕上的几个穴位使劲掐了下去。
然后,一把推开房门,毫不见外的喊:“晏大夫!晏大夫来一下!我闯祸了晏大夫!”
梅长苏已觉缓过了劲儿,徒劳无功的试图阻止:“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没事儿。”
晏大夫很不高兴,板着脸,嘴角向下撇着。管你是不是皇天贵胄,照样一个白眼砸了过来。细细诊过脉,冷哼一声:“还成,三脚猫功夫总算没掐错穴——明知道这小子脆得跟张草纸似的,你吓他做什么?啊?显摆你会认穴啊?”
安王八嘟囔:“您能换个词儿不?草纸……那是茅厕用的……”
梅长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两刻钟之后,梅宗主的药熬好了,本就到了他该吃药的时候,小炉文火慢熬了得一个多时辰,这一折腾,晏大夫思虑片刻加上一两味草药,现在才端来。
前后脚的,吉婶送进来一小盅糖蒸酥酪。
萧景霖抽了抽鼻子:“这……是服了药用来解苦的?我怎么闻着这药与牛乳相克呢?”
晏大夫没好气的把这点心重重放萧景霖面前:“这是这小子吩咐给你做的,他喝药解什么苦?解苦解苦,点心蜜饯的乱吃,药力全乱了,苦点受着吧。”说着,抬眼看景霖一眼,“没想到你鼻子还挺灵,不过一个皇子,不好好学你们的治国大论锦绣文章,怎么钻研起这些旁门左道来?”
萧景霖摩挲着精巧小盅的盖子,笑眯眯的回答:“功课不好好做,当然要找点别的爱好,策论犯文兵法犯武,我这纨绔碰不得,伏羲周易实在没那个天赋,唯独岐黄略通。天下奇书,何处比皇宫更全?世间珍药,哪里比御库更多?如此便利,我怎么都能懂一两分的。”
他揭开盖子,凝结的牛乳盈盈冒着热气,甜香与梅长苏手中药碗里的苦气挥散成一体。
梅长苏喝掉药,眉头皱也不皱,甚至不需清水漱口,显是习惯了。
晏大夫拿了碗出去了。
梅长苏定定的看着萧景霖,显然这事儿还没完。
安王八期期艾艾的试探:“……苏哥哥?”
梅长苏只看他。
安王八迅速把手里的酥酪盅子往旁边一放,如学堂里见了先生的顽童一般坐好,背挺的笔直。
“我以为你忘了……我真希望你全都忘了……”那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却仿佛割裂了灵魂,扯出血。
萧景霖闭上眼睛:“那年高烧,王叔让我忘,说忘了便能活。如若不忘,皇八子只怕早已早夭入陵,可如若真忘,我怕天谴天厌,亡魂难安。”
“景霖……疼吗?”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出口,却是不知所言。
“疼?我有什么好疼的……”萧景霖终于掉下泪来,一发不可收拾,“我活得滋滋润润的,谁敢让我磕碰了?倒是林殊哥哥……林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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