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上来,杨楚月一抬头便挑眉。
浩气的衣裳在扶风郡是没有的,叶秋潭也不肯穿恶人的衣服,还麻烦了手下去交易行给这位金贵的藏剑少爷买了件云间金月。他身材本就高挑匀称,穿这价格不菲,做工和样式亦是十分好看的云间金月,更是衬得这西湖边上长大的少爷温润端方,却不失武人英气,还有一股子阳光的气息。
这一比,就连杨楚月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入魔后愈加阴鸷的自己怕是入不了谢剑觞的眼了。
他轻轻端着指尖小巧玲珑的骨瓷酒杯,遣散了侍卫,才对安排坐在他左侧下方的叶秋潭道:“你道是谢剑觞之友,我看着昔年情分勉强以待客之道接待你。然而我怎么不知道,谢剑觞还有你这位朋友?”
叶秋潭冷笑:“你自是不知道的!我和谢兄相识近十年,我还道不认识你这人呢!”
毕竟是藏剑娇养的少爷,说话语气是十分的冲,杨楚月见过的这种大少爷多了去了,也不和他计较,只道:“我确实不认识你,虽谢剑觞与我枕席相伴,然我没问过他的朋友除了闻岂歌还有哪些。”
叶秋潭被那句“枕席相伴”震了一下,虽然以前就知道谢剑觞和杨楚月的暧昧事情,但两人从未公开说过此事,谢剑觞在信中也只淡淡提过,一时间直男的世界观有点受到冲击。
但他定了定神,还是不冷不热刺了杨楚月一句:“那谢兄是我浩气盟之人,你也不知道咯?”
杨楚月果然脸色瞬间难看,手上一时收不住力,生生用二根手指夹碎了骨瓷酒杯。
浩、气、盟!
是了,他是浩气盟的人,那一切都有了解释。
哪怕彼时他还不是恶人谷中人,然而谢剑觞作为浩气盟的一员,想必是自诩正义,又被他侵犯,怕是恨他这个魔恨得紧。
所以才有了那杯毒酒……他果然是想自己死!
美酒和着碎瓷片割出的血液淅淅沥沥落下,杨楚月入魔后痛觉便不太灵敏,只觉得异样,皱眉看去才发现瓷片都嵌入了皮肤里。
他不紧不慢拿出一张手帕,捡了碎瓷片后随意包扎了下。叶秋潭见他失态,知道自己说对了,又讥讽道:“还以为你们多亲密,原来也不过如此,连谢兄、闻兄和小音是浩气盟的都不知道,真是好笑。”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楚月忽问,声音低沉,“他加入浩气。”
“那可是很久以前了,我记得那会儿谢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又是正道名门,加入浩气盟不是顺理成章?”叶秋潭却不想和他说实话,只道谢剑觞是自愿加入浩气盟的,又模糊了谢剑觞到底有没有承认过自己浩气身份、参与过阵营之事。
毕竟他作为浩气盟的人,是很难坦然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一个恶人谷人人得而诛之后快的魔头不清不楚的。
杨楚月想起自己和谢剑觞相遇,他已经二十有余。没见过谢剑觞青涩少年时期,眼前这人却在那时就和他做了好友,心中难免嫉妒得紧,却还是慢条斯理道:“他人呢?”
叶秋潭想了想,还是摇头如实相告:“早就失踪了,纯阳的人也找不到他,我也找不到。”
想必是没解决掉自己,害怕自己报复了,杨楚月这样想。
“那你看,什么时候找到他了,就告诉他,这辈子最好都别出现在我杨楚月面前。如今仇恨上再加个阵营殊途,杨某可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杨楚月留给叶秋潭最后一句话。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用刑狠辣的杨督军当日居然没有对这浩气盟俘虏上刑,不仅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还把人送回了巴陵县。
杨楚月让他去把这句话告诉谢剑觞,叶秋潭也有让谢剑觞躲起来,或者来自己以及闻岂音这里避难的意思。可叶秋潭根本不知道失踪的谢剑觞在哪儿,十分苦恼。
还是闻岂音聪明,道谢剑觞肯定在关心江湖之事,就把叶秋潭被俘虏和杨楚月说的话一起往外面传了出去,不多时江湖上都在谈这杨楚月也真是狠,不知道谢剑觞当年朝堂上怎么惹到他了,要如此威胁报复。
谢剑觞自然是听到了这话,也是听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入了浩气盟的——也真是一笔扯不清楚的烂账。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苦笑,喝完面前的粗茶,结了茶钱叹息着出了谈论江湖事谈论得热火朝天的茶馆,一袭布衣消失在人群攒动中,继续去寻找给杨楚月消除魔气的办法了。
番外四·① 再回蜀中
距离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杨楚月叛出长歌、加入恶人谷一事,已是过去了近两年。
如今是个江湖人都知道,恶人谷杨楚月在阵营战中可谓是大放异彩,浩气盟一干指挥都不是他对手,先后让他收复了黑龙沼、枫华谷的据点,甚至一度打到了瞿塘峡、洛道一带。
且他指挥技术了得,本人也武艺超群,又有魔气傍身,每次攻防战更是身先士卒抱着青玉流冲在前面,致恶人谷气势大涨,而浩气盟之人听到对面指挥是他就胆寒。好在谢渊盟主高度重视此事,每次与他对战都派遣浩气盟最精锐的力量,部分据点更是让可人等浩气七星亲自督战,倒不至于一时间就被被打回南屏的地步。
江湖人对他的评价走向两个极端:有的赞他谋划精密和武技超群,恶人谷更是把他吹得像个不可阻挡的杀神;更有厌恶害怕他的,说他是魔头,人人都欲诛之而后快。
杨楚月似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照样该打据点打据点,该杀人杀人。随着时间增长,魔气和他融合程度更高,功力大幅增长,加上长歌莫问心法本就十分厉害,如今除了雪魔,恶人谷恐怕没有他的对手。
但是副作用也很明显:连恶人谷的人在闲谈中都说,杨督军像是根本没有感情,手下一点小错就直接杀掉完全不手软。而为了攻防战的胜利,有些作战计划阴险狠毒得执行者都不忍,每每对战自己更是白衣浴血而归,这似乎已经超脱普通魔头的定义了。
他的情绪似乎也变得反复无常,正常的时候还是像从前的长歌首席,温柔可亲。但是偶尔又是不近人情,动辄对俘虏上酷刑,看着俘虏痛苦的样子还笑得嗜血一般。恶人谷本来有很多酷刑已经成了摆设,多年没人使用过。他到来,不仅启用酷刑,还根据朝堂里的一些密刑给它们作了“别出心裁”的改动,使之令人更加痛苦,却久久不得死去。
江湖人都传言,这是魔气蚀了心的表现。
不然多年读书,千岛湖出来的文化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定是那魔气太厉害,改变他心智了。
金水镇的茶馆里,一位作纯阳入门弟子打扮,却用草帽遮了脸看不清楚的人放下两枚铜钱,结算了茶水钱后,拿起身边用布条缠裹的剑,低调而不引人瞩目地离开了。
他走出茶馆时,身后的江湖人士犹在兴致勃勃谈论着昔日丞相、今日恶人谷著名魔头的各种八卦,边说边咂嘴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人怎么就被陷害到这种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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