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弯下腰从柜台里拎出两坛酒,对着叶封和秦越笑吟吟地说:“对了,这两坛酒你就收下吧,全当我送你们践行了,这次就不要跟我客套的给银子啦。”
……又是桂花酒?
没等老板娘来得及递给二人,就只见叶封已经拉着秦越快步走出了店门。
空气中只余下青衫男子爽朗的一阵笑声,和白衣少侠一句匆忙的告辞:
“多谢,不必了!”
那对一青一白的身影,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就这么匆匆地消失在喧闹的长街中。
晨光正盛,洒落在两人的背影上,让老板娘看得不禁有些痴了,良久才放下手中的酒坛轻叹一声气。
唉,像他们这样的人,估计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遇到了。
莫名的感觉,他们给人的感觉虽迥然不同,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看起来真像是——
天生就该站在彼此身边的。
第060章
离开扬州以后,叶封便与秦越一道雇了只船,经由水路去往杭州。
初秋的天气终于在傍晚下起了场小雨之后变得有些凉意逼人。
叶封站在船舱外眺望着天色,远处的群山与雾霭沉沉的云雾淡成一色,颇有些水墨画里山泽一苍然的韵味。但此时云层有些厚重,就这么压近在江面上,反倒让人看得有些压抑。
江风灌起他的衣袖,显得叶封的身子更加得清瘦单薄,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兀自看着远方愣愣地出神。
一件斗篷搭上他的肩,叶封这才怔然回神,便看到了秦越那张微蹙着眉的脸。
“才刚下过雨,江风那么冷,你站出来看了那么久,不怕冻着吗?”说完秦越有些心疼地为他裹紧斗篷围好衣领,陪他一起站着。
刚刚他拿了斗篷出来,见叶封孑然立在船舱外,那副看起来有些形销骨立的身影,好像随时都能化作江风消散而去,让他心里莫名地揪紧了一下,有些坠坠地疼。
秦越看得出来,自从扬州城出来,越靠近叶封的杭州故居,他的眼睛里越是染上一层化不开的哀伤。
叶封的故居在杭州西子湖畔,本是个灵山秀水的地方,却因为承载了他太多凄苦的回忆,反倒有些难以靠近。
秦越知道,他曾有个孪生弟弟叶尘,早在好几年前就故去了。也就是在那以后,叶封也离开了藏剑山庄,走入了恶人谷。从此身世漂浮,孤身行走江湖。他始终……没跟自己提起这段过往,秦越也不去多问,只是等着叶封自己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亲手揭开往日的伤疤,即使是在最亲密的人面前,那也是极痛的。
此次回杭州故居,叶封是早就跟秦越说过的,要带他回去看看叶尘。
叶尘,他唯一的弟弟,那个提起就会让叶封难掩哀伤的名字。
“无妨。”叶封见是秦越出来了,唇边不禁绽开一丝笑容,伸手扯了扯肩上的斗篷,似乎是终于感到了有些冷。
“你总是这样逞强。”秦越一点也不满意他的回答,他把叶封拉近怀里靠着,抬手摸了摸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眉心褶皱更深:“吹得好凉。”
“江风凉才吹得人思绪清明,我很喜欢这样站着看看风景。”叶封不以为然。
“你内力不够深厚,又受过不少伤,日后还是少穿得这么单薄站在风口,迟早会冻出风寒。”秦越毫不客气地批评他的任性。
“我内力……”叶封才刚有些不服气地想辩解,忽然又想起秦越话里另一处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不少伤?”
秦越却忽然看着他的眼睛别有深意地一笑,抬眉道:“你说呢。”
聪明如叶封立刻想起那个在扬州客栈的晚上……一定是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后,全部都看见了。
……怎么时不时地就会把话题掉入他设好的圈套里。
叶封懊恼地清咳了下,有些不自然道:“那些都是很早之前的旧伤了,早就无碍。”
秦越却不管他,只是更往风吹来的方向挡了挡,默默陪他一起看着江面。
他知道那些浅淡的伤痕已经都是陈年暗伤,对叶封来说早已无碍,但他再看到……还是会心疼。
特别是肩膀上那一道箭伤的疤痕还很清晰,那是……他亲手射中的。
也就是这道箭伤让他颇感内疚,疼惜地拥着熟睡的叶封许久,最后只剩下一声喟叹。
那时在黑戈壁初遇叶封,他只把叶封当做偷潜入他们浩气营地查探的奸细,只想抓住他。
在被叶封使诈骗过伤了他的爱马后,秦越气极懊恼,眼看活捉不住他,那一箭本就存了杀机,意在取叶封的性命。
谁曾想……还会有今天。
早知如此,他是绝不会射出那一箭的。
可秦越也想过,如若没有那一箭,他们也不会有这样深的交集了。
命运的安排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一步步生出羁绊,才能让他们彼此走至今天。
所以并不能太过于纠结他们是如何相识,只要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彼此相伴便好。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秦越……你,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吧?”叶封在他身边沉默许久,忽然慢慢问出这么一句。
秦越知道他是想到什么,便点点头:“记得。我想有关我的身世,阿烟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叶封不禁想起他还在兰亭书院的时候,秦烟曾跟他提过的关于自家身世的过往……秦越和秦烟的少时经历,也颇惹人怜。
秦越本出自家世显赫的将门后代……父亲却由于在朝堂上被奸人所害,落得满门凄惨,挫骨扬灰的下场。
向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最是让人悲凉。
秦家一脉,满门忠烈效忠朝堂……却遭人陷害至此。高座在万里山河首位的那个权利至高无上的人……竟然也轻易相信了小人的谗言,一声令下就草率地治了秦家的罪,焉知不是怕秦家功高震主,有意想顺水推舟呢?
所以叶封也能明白,这就是为什么秦越千辛万苦地带着秦烟活下来,宁可投身到江湖组织中的浩气盟,也不愿再拜入朝堂。
他的少时经历造就了他敏感多疑,冷漠孤僻的性格,从此心中只为了自己的目标活着,步步为营揪出自己的敌人,一雪前耻。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深刻了解秦越这个人。
他这一路成长历程……也是一样坎坷悲苦。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的悲苦,他也都能感受得到。
叶封的手掌主动握住秦越的手指,不知道是想给他以安慰,还是自己想从秦越那里汲取到一些勇气。他的目光从秦越的眉眼间移开,再次掠向江风浩荡的远方:“嗯。我知道你少时经历,有颇多不易,但是还好……你挺过来了。至少……还有个妹妹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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