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李熏然是警察,举枪奔走耗尽身躯血肉为护一方安宁。
而时间一久,这个人心里渐渐就觉得无论什么重担都该是他来负,无论什么危险都该由他来迎……他希望用自己洗净人间罪恶,即便他知道这人间罪恶是洗不尽的。
但在凌远这儿,李熏然没有世人眼中的那样伟岸强大。早在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凌远就希望,在李熏然跟前,自己能护他周全——即便不会使枪,也要用一双手为李熏然撑起一片天。
而这一次,李熏然顶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站在了他和史梵之间,为他筑起一道血肉城墙,把危险和罪恶牢牢挡在自己身后。他一双鹿眼说着话——就算我倒下了,只要一息尚存,你也不会被伤害。
李熏然听到凌远的话怔了几秒,缓慢地,轻声地,却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来:“你也是我的爱人。”
这就对了。你是我的爱人。我是你的爱人。
凌远和李熏然,他们彼此需要,彼此取暖,都甘愿拿出自己的命来换对方平安,但两人间断没有强弱之分,也断没有谁一定护着谁的道理。
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刑事警察,他们不同却又相同——他们都是各自行业里最优秀的人,他们都是站在钢丝绳上抢生命的人,他们都怀着同情的眼光和最深切的悲悯审视着这个世界,亦都想要给这个饱含苦痛的世界带来哪怕燃尽毕生都只有几丝的光明和温暖。
他们是齐生的胡杨,是比翼的雄鹰,是并肩的战友。
凌远看着怀里抬脸郑重说话的那家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闭眼间又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却是勾起了嘴角。
李熏然也终于笑了出来,侧头再往凌远的胸口靠了靠。
两人就在这样一片静默中安安稳稳地互相注视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李熏然眨了眨眼开了口:“我有些困了,想睡。”
凌远应声“好”,慢慢起身,将李熏然仔细安顿到床上,回身抽了张湿纸巾来给他擦脸,嘴里说着:“我陪你。”
“不用了。”李熏然笑了笑,“你回家换身衣服,洗个澡,关照一下你自己的刀口,好好睡一觉。然后给我带点好吃的来。”
凌远低头瞥了眼身上沾满了泪渍血渍的藏青色衬衫,想想现在自己也一定是一副满面狼藉的模样,点了点头。而后他转身去穿西装外套,把先前解下搭在椅背上的领带随意卷了卷塞进口袋,提上包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顿了半秒,他复又走回到病床边坐下,低声问床上的人想吃什么。
李熏然已经陷入半睡眠,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做的我都想吃。”
凌远脸上宠溺神色渐起,在那人唇上落下一吻:“这么贪心。”而后他抬头瞧见那袋药水将要输完,于是看着李熏然睡颜又等了几分钟,拔了他手背上的针头替他按着,直到针眼不再出血,凌远终于再次起身。
病榻上的李熏然睡得很沉,安安静静的。凌远站在门边看着那人熟睡模样,面上又勾出一个浅笑,转身离开。
凌远在上午正好的时候走进了病房,那时医生结束了查房,手术开台,门诊开诊,住院楼里没太多他需要点头应付的人。
他难得没有穿正装到医院来,白麻衬衫,黑色薄风衣,深灰色休闲长裤,两手分别提着保温桶和一袋三只的餐盒,面上带笑。当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像是给整间屋子送进了一百亩阳光和温柔。
那时李熏然正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读一本书,虽然面色仍是失血后的苍白,但他抬头看他的时候,整张脸却因了眼里的奕奕神采显得精神而快活。
凌远在李熏然馋极了的目光里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鸡汁鱼片粥的香味和着热气一滚而出,扑满了整间单人病房。凌远拿了勺子作势要喂他,被李熏然灵活的右手劈手夺过。
一场笑闹里,凌远打开其中一个餐盒,里面躺着几片早晨烤好的全麦吐司。吐司旁是几块Jenny Bakery的四样曲奇。他随意捞起一块塞进嘴里抬头去看李熏然,恰好那人也才咽下一口勺里的粥去看凌远。
四道目光相交,相缠,在鱼粥的氤氲热气里终化成了一泊温泉。
时光似乎有一瞬间的凝结。病房干净明亮,有风吹进来。床上那人的眼睛清澈,闪得如同装满了星子。
“你依然凝视/那人眼中展示的一片纯白/他跪向你,向昨日那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
——洛夫《烟之外》
END.
[烟之外后续一] 季秋三夜·上
*熏然宝宝养伤后续 日常
——
【一夜】
凌远走进病房来的时候天已黑透了,门方一打开,又是一股冷风侧灌进来。李熏然被凉意裹了个正着,一激灵便往身上的抓绒外套里缩了几分。凌远一抬眼就看到李熏然窝在床上瑟瑟缩缩的样子,把两只保温桶外加两只餐盒搁在床头便急急赶去关窗,嘴里念着:“天都凉了,自己还不知道,偏等着我来给你关窗,回头又感冒。”
李熏然吐了吐舌头,拉过床边桌板:“今天怎么这么晚?”
“多弄了两个菜,煲了个汤,耽搁了一会儿。饿着你了?”凌远拧开保温桶,把腾着热气的菜一样一样取出来。
李熏然趁着凌远在床头抽屉里摸筷子和汤勺的功夫,把每一样菜都迅速嗅了个遍,还没动口就一脸满足:“今天干吗这么丰盛?我可以出院啦?”
“你想得美,出个头院!”凌远抓着筷子往李熏然伸过来摊开的手掌上轻轻一拍,“我今天晚上四线值班,明天正式开始上班,没法儿顿顿下厨伺候你了。为了庆祝你终于要开始吃医院的病号餐,今天多给你做几个菜。”
“你刀口好了啊?”李熏然皱了眉从凌远手里抠过筷子。
凌远顺道把勺子搁进李熏然面前的餐盒:“线都拆了,离长好还远吗?”
李熏然方才就着盖浇的牛肉汤土豆泥挖进一口饭,鼓着嘴巴一怔抬眼去看他:“嗯?什么时候拆的?”
“呃,……今天。”凌远小咳一声摸了摸鼻子,看眼前人眉毛一挑,赶紧拿筷子从汤桶里叉出一只芹汁鸡丝丸子,补上一句,“吃饭吃饭,张嘴,我自己拌的馅裹的粉,绝对健康。”
李熏然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听到凌远一声“张嘴”后下意识地张了嘴被塞进一只丸子。丸子入口的一瞬间他又想着,吃了这丸子一定得把刚没说的话给说了,却在咽下第一口的时候瞬间把那些备好了的话也一同咽了下去。
李熏然从来都喜欢吃,口味还颇重,虽然不到无辣不欢的地步,却也须得油盐酱醋齐全,胡椒孜然咖喱如果能有自然也是爱的。从前受些小伤,凌远对他的吃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怎样吃得高兴就都随他去了。
怎奈这一次他身上伤太重,凌远做饭时一气禁了所有重口的调味料,一并禁了他的海鲜和羊肉。怕李熏然吃得不开心,凌远就着剩下那些为数不多可选择的食材,每日里绞尽脑汁变着法子做一些清淡少油的粥菜。过去三天,每一餐,每一道菜都不见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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