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槃神子再次叹了口气,“若不是你体质特异,这裂口又非寻常情况,换作普通人,早就死了。”
裂口?凤遥重这才记起他背后有一道裂口隐隐作痛的事,只是现在背部给他的感觉并非是一道裂口才会造成的痛感,而是……
“师尊,那裂口是不是变多了?”
一丝讶异闪过鸠槃神子的眼中,他点了点头,“是,你的背后,现在有足足六道裂口。”
“六道?”凤遥重听了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看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却被鸠槃神子及时制止。
这时,一人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轻松中带着许久未有的严肃,“哎呀呀,摸不得呀,大家连看都不敢看,老人家我给你处理伤口后都害怕会做噩梦啊。”
慕少艾一手转着水烟管,靠在门口,不住摇头,他的视线扫过凤遥重苍白的脸,对上鸠槃神子。
“我们出去说。遥重,你在此好好休息,吾很快就回来。”鸠槃神子会意地点点头,最后仍然不放心地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得到回应后他才跟着慕少艾往外面走去。
“放心放心,阿九少爷照顾病患很熟练的,你把小圆儿送去万圣岩后就能赶回来了。”慕少艾拍拍依旧脸上写满担心的鸠槃神子的肩膀,半推着将人带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圆儿?为什么是圆儿?凤遥重在只剩自己一个伤患的房间里,不解慕少艾最后的那句话。师尊为什么说佛剑大师的事闹得武林震动,还要专门出来带相关的证人回万圣岩?凤遥重眼前浮现琉璃仙境中曾经相处过几日的银发孩童,那与佛剑分说相似的外表令他早已抛之脑后的疑惑再度回归。
少年趴在床上,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想下去。况且,现在脑子里,令他心烦意乱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我确实看见了,在那个时候……”凤遥重扶着额头,记忆错乱纷杂不堪,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耳边嗡嗡而鸣。
“哈哈哈,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很多在六天之界的事。”
“吾儿,看来你确实忘记了,当年六天之界上,是谁教会了你这一身武学。”
“六天之界啊,虽然有趣但也不乏令吾扫兴的部分,忘了,就忘了吧。”
多少年过去了?从当年身魂最初分离开始,已经过了数百年,为什么到最近几年他的魂体才出现在苦境,中间又经历了些什么,弃天帝的态度也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反复提醒他那段存在却被遗忘的过去,到现在,又认为他不用记起也可以。
但是偏偏,他在三叉戟那贯体一击时,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从来不曾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幕。
他认得,那是六天之界之上。出现的人物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弃天帝的真身,还有年少时的自己。一把同样属于三叉戟的武器,准确无误的贯穿了少年的身体,令他惊心的是,本应该是魂体状态不存在受伤可能性的少年身体中奔涌而出的汨汨鲜血。
如同那日凝晶雪峰之景再现。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原来,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具不懂七情六欲,徒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空壳。”
“最后,你还是和朱武一样,令吾失望。”
“可惜,我曾经是那样的……”
凤遥重过于专注沉浸在那场回忆中,没有注意到阿九又端着药进来,直到青年一声惊呼,才将他重新拉回如今身在苦境的现实。
“遥重,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你…你怎么哭了?”阿九一手端着药,一手提着私藏的糖果袋子,本想着这次有喜欢的糖,少年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被一看就苦得要命的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一直好好趴着的少年半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木窗外的天空,直到他出声,才缓缓转过头来。
阿九还没有见过凤遥重哭的样子,少年眨着碧色的眼睛,内中依旧空洞。挂着透明晶莹泪珠的睫毛轻轻颤动,他脸上泪痕未干,转眼又是一滴滴滚落下来,却听不到任何抽泣的声音。
“我…哭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生气,只是麻木地用手背反复蹭了蹭脸,才感觉到确实有液体在脸上。
“是太疼了吗?”阿九看他这幅模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哀感,一向都是充满朝气活泼的少年,一下子这样呆滞的模样不仅是头一次见,而且从未想过会见到。
他以为凤遥重除了偶尔发发神,感伤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外,只会笑的。
阿九没有哄过伤心的人,他倒是在以前还是一只小猫,得不到想要的麦芽糖时被不少人哄过,这其中就有凤遥重。
凤遥重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你是痛对吗?”
这一次只是点头,还是没有回答。
无奈只好递给凤遥重之前用来给他擦血的毛巾,阿九方才顺手带出去洗干净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派上用场。
“那你擦一擦,用手是擦不干的。”
接过毛巾,却只是拿在手里。
阿九坐在他旁边,正好能看到少年赤裸着的背部,他本来是不想看的,之前不小心在少艾处理伤口时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
但现在,他又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向了少年细白的背部,整个房间弥漫的血腥味都来自于少年背后的伤口。那本来应该光滑一片的地方,除了左侧蝴蝶骨上的越发光芒炽盛的金月印以外,左右两边的肩胛骨以下,各多了三道纵深程度匪夷所思的裂口。
皮肤如同被强行撕裂,鲜红的血肉粘连其中,黑气萦绕其中,不时几缕外渗飘出,带给人阴冷森寒之感。汨汨的血随着裂口流出,又被缠在腹部伤口处的纱布给吸收掉。
良久,少年沙哑的声音才响起,“阿九,你不觉得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吗?我想换一下纱布。”
阿九看着那双不复往日神采,就像蒙了层灰一样的碧眸,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拉起披在少年的背上,“那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纱布。”
他刚一起身,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碗药,还有一起放着的糖果袋子。于是端起来又回到凤遥重面前,“你先把药喝了。”
少年意外听话地一口气喝了药,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有多苦。阿九满意地接过空碗,从糖果袋子里拿出一颗糖塞到凤遥重的嘴巴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好了,你喝了药好好休息,我知道很疼,等宵带回造化之钥一定能治好你的,再忍忍吧。”
这口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阿九见凤遥重还是愣愣地没什么反应,却也猜不出此刻少年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事,只有把糖果袋子塞到对方手里,这才走出去找纱布来给少年换药。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走出去后,原本一直状态似乎在神游的少年眼中忽然恢复了一点点清明。
“尽管是这样……那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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