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凤遥重在那一掌后重新压制了咒力,手中还有在拉近距离时从落雁孤行手中夺来的血咒。
凤遥重攥紧那张血咒,不消片刻,便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从深黑的眼睛往下蜿蜒如蛇舞的黑纹有几分诡异的妖冶:“到此为止了,去告诉断风尘,下一次还是要让伏婴师亲自出马。”
抱紧被不明力量所伤的右臂,落雁孤行只顾后退未有回答,她不知在双方的对掌一刻是凤遥重没有压制自身业力,而这种失控的侵蚀之力,曾经硬生生拧断了圣阎罗一臂。
一计不得,便只有依断风尘所言,退。落雁孤行转身便走,其余魔将如今也是听命断风尘,于是也跟着相继撤离。
受业力所伤,如不及时医治只怕那条手臂就要废了。这场计划少了本该及时回来的伏婴师的配合,显得太过勉强,又凸显了断风尘的野心。
只是,伏婴师为何久久未归?
凤遥重按下心中疑虑,一路依着来时的记忆回到了魔皇宫殿,还未踏入寝殿的门,就听到到五色妖姬急促的脚步声,她呼吸不稳,见他回来了更是显出几分慌张。
强压胸口处翻涌的血气,咒力留下的伤害短时间内难以治愈,凤遥重佯装无事,平静问:“五色,怎么了?吾没事。”
不过两个字,便已告诉了他:“魔皇……”
凤遥重听到这两个字才隐约感觉到内室之中的魔气,那声音传出来,越来越近,不是猜测的询问,而是肯定的话语::“你去了万年牢见朱武。”
他几乎能看到眼前缓缓走来的黑发神明,异色的瞳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又因为罩在身上的暗棕色斗篷惹起了不悦。
“你知道?”一直在这里,知道他去了万年牢,甚至还有在外面的围杀。
莫怪,今日那些魔将敢进入天魔之池。
“这个异度魔界,有什么吾不知道?”黑色的轮廓在凤遥重的视线中勾勒出一个冷漠的影子。
说着,他又背过身:“你想救他,却又无能为力。”
“欣赏无用的挣扎,一直是你最大的乐趣。”按在胸口的疼痛处,凤遥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一旦得了允许就迫不及待地消耗吾的耐心,”弃天帝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似是要往殿外去,“擅闯禁地,探望囚犯,你与他都是为一点可有可无的兄弟之情,故意踏入罗网枉送性命,可笑至极。”
凤遥重不知为什么弃天帝会在这里,正如不知他见自己回来后的模样便要离开一样。凤遥重只知道,自己又让他失望了。那日承诺的宽容不过是一点对痴愚者的垂怜,正如神也会怜悯这世间的花草一般。
与神离开的背影相对的青年垂下头,待对方的魔气远了,再也无可遏制的咒力之伤终于伴随着黑血从口中呕出,他颓力地跪在地上,只觉徒劳抓在地毯的手背上滴落了什么,能够辨识出的只有墨一般的浓黑色,口腔里弥漫的腐朽血味更加激起了反胃感。
咒命噬元之术来得霸道,当时又被围困在车轮战中,他害怕伤及腹中的小家伙,便只有强行压制在心口处。
“邪君!”
五色妖姬本来松了口气,不想见到凤遥重突然跪在地上呕出了黑血,一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要扶起他。
不巧,忽然间地面一阵震动,她没有来得及扶住要跪倒在地青年,然而几乎一瞬之间,暮夜法袍扬在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听到遥远从天魔之池方向传来的嘶吼声,伴随着末日降临一般的震耳欲聋,响彻在异度魔界上方。
“万血邪箓开启了。”弃天帝不过是淡淡望了一眼天魔之池的方向,便抱起怀中呕血不止的青年往内室走去。
从那个时候开始,弃天帝就一直看着他。
为了避开那道无处不在的视线,凤遥重只有将头埋在灰白的发间,用斗篷的一角掩着止不住呕血的嘴角,直到对方一将他放下,就下意识用手抵在满是繁琐华丽的金属衣饰之上,不想弃天帝再靠近他了。
神的声音隐隐不悦:“连区区咒命之术都能伤你了。”
凤遥重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按在腹上,待残血呕出后,才压着沙哑的嗓子说:“如魔皇所言,吾是自投罗网,可惜咒命之术未能成功,是又要让他们再费心思了……”
他说着,因残余在体内的咒力又开始往心口下处游移而去,只好咬牙将其压回不堪重负的心肺之处。这一番下来,冷汗湿了鬓角,连抵在对方胸前的手也失了力气。
不想,那只虚软的手忽被纳入有力的掌中握着,责备的话语听不出情绪来:“从来都不乖乖听话。”
青年伏身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才抬起头用几乎无法视物的眼睛去寻他,却始终找不到:“吾以为,你是想我踏入那个陷阱中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凤遥重记得很久之前,弃天帝是真的想让他死的。那样的念头动过不止一次,后来又打消了,他也得来了一直想要的承认,但是现在,又仿佛回到从前了。
神的耐心确实如之前所言,前所未有的宽容。手指挑起被黑血染红成一绺一绺的白发,捋到尖耳,淡淡道:“吾在等你回来。”
然后又用锦帕擦拭了青年嘴角处残留的血迹,污浊的锦帕上留有腐朽衰败之气,从万年牢开始就出现在凤遥重的血里,鲜艳的红色变作了死气的深黑,皆是业力侵蚀的迹象。
“弄得这样狼狈而归,还要与吾嘴硬。”说着,弃天帝随手将那条锦帕扔在了一旁,轻轻捏住了尖削的下颌,让青年不得不仰起头来,他凝视着那双染尽浓墨的眼睛,“是要吾说再过半刻就会来寻你,才肯服软?”
凤遥重只是望着他,不多久,才道:“然后等吾向你求情,是吗?”
神低笑一声,不作回答。最初将视为恶障污秽的罪业分离己身时,他未曾预见过凤遥重出现的意义和后果,也未预见到罪业所化的半身有朝一日在自己面前,用无神的黑目望向自己时,已陡然失了舍弃之心。一次又一次将念头打消在最后一刻,然后任由青年再次靠近他,甚至到了现在的纵容。
数万年来累积而起一点点耐心,好比砂石之于山海,投于一个少年站在神殿外的背影中,从此再无半点可以施与他者。
不过在凤遥重的心里,有的只是那个白色的影子了。
“不向吾求情,还能有谁救你?”谁也见不到的面容曾被半掩在灰白的发间,在被迫抬起之前,苍白得难以看到轮廓,黑纹肆意地蔓延开来,将曾经的惊艳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吗?”
手掌摩挲在青年冰凉的侧脸,第一次仔细看着那上面的盘绕如花藤的黑纹。神曾最为满意的雕琢品,如今被亲手摔碎了。
“不要看着吾……”感觉到停留在脸上的视线,凤遥重别过头去,被握住的手想要抽出来,却被按在了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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