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我们都身处险境。」他敷衍了一句,又道:「Sherlock,我是你的医生。现在告诉我,为什麽要这麽做?我是指——」
John咬紧牙根,注视着Sherlock茫然的眼睛,「吸毒。」
他感到非常愤怒,此外还很挫败。自己的室友总是知道他什麽时候出门,又会花上多少时间。Sherlock总是精准地算计了每一步动作,如齿轮那般细密。监视的重责大任,John根本无力负荷。
「你的用词还真委婉。」Sherlock抽抽鼻子,「罪恶的藤蔓在生长,它们已经逾越了应有的界线,以铺天盖地之姿向我们扑来。它要贯穿我们、同化我们。让我们的心跟着染上黑血且不得复原。」
这是在演话剧?John嚥了口唾沫。
Sherlock张开双臂,面朝上躺着。「犯罪无所不在,医生。我必须更深入我的思维殿堂,里面肯定有什麽——□□、人质、筹码。这是种预告。」
「我无法理解。」这听起来就像疯言疯语。
「危机就在你身边,John。英格兰要毁了。若我们不再做些什麽——」
「你希望我怎麽做?」
「要他们把我从这里放出去,让我回家。」
「然後看着你注射百分之七的溶液?」
「可能吧。我现在觉得百分之七有些不够了。」
John严肃地抿紧双唇。他在忍,忍住把Sherlock全身骨头打断再一一向他介绍骨头名称的冲动。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起医生更像个军人。
「我要离开这里。」他说,「也许我会向Mycroft传达你的话。当然,我会要求延长你在保护室的天数。我会再来看你。」
「什麽?噢,John!」侦探暴躁地说,「就这一次!求你了。」
「这证明了刚才那段话只是你冗长的藉口。」
「不。那些都是真的,但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我不敢相信还包括了你。」
John怜悯般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说细节。」
「Jim Moriarty。」侦探说,「那是我的噩梦。」
如果军医还愿意转过身,就能看见Sherlock此刻已泪流满面。
他在哭,倒在保护室地上蜷缩着。不是嚎啕、不是啜泣,只是流泪,半点声音都没有。枯枝似的身躯看来一触即碎,精神折磨与众叛亲离的处境让他更加瘦弱。John望了他一眼,沉痛地将门带上。
「他给了我们一个人名,Jim Moriarty。他甚至钜细靡遗地描述了他的外貌与生平,我们一路从英格兰查到苏格兰,都没有这个人。」
Mycroft居然还在门外。他翻开自己的册子,在上头查找些什麽。空气中有菸草味,看起来大英帝国政府的要员方才犯了菸瘾。
「Moriarty不存在,那是你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对手。像是有些聪明人会和自己对弈,你需要难度极高的案子来解瘾,最後你却深陷其中。
换言之,你崩溃了,Sherlock。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你,那时半个枪管已经伸进你嘴里了。医生认定你有自杀倾向。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们回家吧。」
*
Sherlock把後背抵在门板上。门已经上锁了,不必担心有人冒失闯入的问题,他大口喘气,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不巧里头还有晚餐的焗马铃薯。
侦探闭上眼睛。他说过,自己需要时间与空间冷静冷静。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自己在做一场该死的梦,还没醒过来。第二,如这个John所说的,用药过度神游思维殿堂。也可能两者都不是。
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不安,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无策。那场车祸是真的?还是那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睡眠——最好的实验办法就是找张床躺下来,Sherlock相信只要这麽做,他就会知道答案。
但他想要多看着John一会。尽管现在的他有了妻儿,看上去老成持重许多,但他还是John Watson。无论何时、何地。目前为止,他都还是他。
Sherlock泼了自己一脸冷水,也不抹乾,直接走出门外。
「Mary去哄Rosie睡觉了,她说整个晚上都是我们的,我还是不明白她想表达什麽。你刚刚去洗澡了是吧?」
「提振精神罢了。」侦探答,水沿着他下颌的弧线流淌。
「好吧,喝啤酒吗?」
没等他回答,一个铝罐就朝Sherlock飞了过来,侦探稳稳地接住它,一如他们绝佳的默契。
「你的反应还是很快。」
「什麽叫『还是』?」
「我们很久没见了,Sherlock。虽然我不知道两年对你而言算不算长。」
「两年没有案子对我而言就和死亡差不多,甚至更糟。」
——虽然我可能已经死了。
军医抿起薄唇。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却是一个每每都让Sherlock几乎抓狂的习惯。尤其是当他盯着自己的时候。
「近况如何?」
「说真的,这个问题我不知从何答起。」
「为什麽?」
「你口中的过去,对我而言是片空白。」
「什麽意思?」
「John,以下我要说的,全都是事实。别再问我是不是嗑药,尽管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情节发展跟幻觉没两样。」
Sherlock迅速喝掉半罐啤酒。在他对面的军医讶异地看看他:「我记得你的酒量不是很好,是那种一罐啤酒就会醉的人。」
「胡扯。」Sherlock感受到酒精的微苦滋味还在舌尖盘桓,「所以呢?你的回答是?」
「我先听了再说。」
「那麽,听完之後,不要发表任何感想。我知道这很疯狂,但并不有趣。」
军医温顺地点点头,光点在他眼瞳里停止跳动,如恒星般熠耀生辉。又如真理、如磐石,坚定不移。
Sherlock简短说明自己遇上的情况,他甚至连时间都难以确定。这回侦探没有详加描述主观的感受,却提到自己已经遇上了两个John Watson——眼前这位,是第三个。
医生硬是把差些脱口而出的「这简直荒谬」吞了回去,他只是看着Sherlock把剩下半罐啤酒灌下喉咙,「再给我一罐,谢谢。」
「诸事不顺?」
「你觉得我开心的起来?」
John把铝罐推到Sherlock面前,「这实在——好吧。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那个两年前在我婚礼上致词的那个Sherlock?你跟他长的真是够像,说话方式也一模一样。」
「可能吧。我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知道的。」他闷闷地说。
「怎麽做?」
「既然我睡了一觉後来到这里,那就再重复一次。」
「那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因为明天一早,你又不会是你了。对吧?」
Sherlock垂下眼簾,「……对。这是我料想到的最大可能。就像梦中梦那样,我必须醒来。」
侦探告诉自己,他不能对这里有过份的依恋。如果假设成真,他每入睡一次就会是新的环境——他会遇到更多的人、事、物,更多前所未闻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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