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爵棋局一片大好。
刘太后看了一会儿,将棋子随手扔在棋盘里,道:“不下了。”
“你心思太深,哀家不是你的对手。”
赵爵笑了一下,道:“心思若不深,只怕孤王早就死在襄阳城了。”
赵爵在旁人面前从来不是一个花多的人,但见了刘太后之后,话便多了起来。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她了,总想与她多说说话,仿佛这样,便能将以往的光阴补回来一般。
刘太后道:“可你活下来了。”
赵爵抬头,道:“难道娥姐姐希望孤王死在襄阳城?”
“还是说,娥姐姐希望孤王死在这里?”
刘太后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须臾那抹厉色又消散开来。
赵爵道:“娥姐姐若想取孤王的性命,那便亲手来取就是,孤王绝无二话。”
烛火明明暗暗,印在刘太后脸上。
刘太后额前珠缨晃动,她抬眸看着赵爵,赵爵目光虽然幽深,但藏着一抹暖色。
“不杀你。”
赵爵的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他绷直的肩膀放松下来。
刘太后在棋盘里落下最后一子,淡淡道:“你在哀家金华宫中,便是小爵,但若是出了这金华宫…”
刘太后凤目微眯,杀机一闪而过,冷冷道:“便是那襄阳王赵爵。”
赵爵面上一冷,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看着刘太后,缓缓道:“若孤王胜了,娥姐姐愿不愿意来孤王身边?”
刘太后抬起头,下巴微挑,眼神威严又轻蔑,道:“哀家虽为舞女出身,身份低贱,但也是知礼义廉耻之辈。”
赵爵闭上眼,手指松了棋子。
刘太后起身离去,宽大的裙摆擦着他的靴子,他听到了刘太后的一声叹息:“小爵,你生不逢时。”
刘太后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幔处,赵爵睁开了眼,道:“生不逢时又如何?”
“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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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赵无眠说的如何斩钉截铁,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祭天途中,赵宁与赵爵还没接过道士递过来的檀香,刺客就已经冲了过来。
赵爵一把将赵宁推到一边,堪堪避过射过来的利箭。
赵宁心有余悸,她就知道,刘太后是个做大事不拘小节的,未必会派人刻意去保护她的性命。
赵宁知道刘太后的作风,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但这万箭齐发的架势,也太不拘小节了些吧!
若赵爵不一把推开她,那枚利箭,射的可就是她的胸口了。
杜宇冲了过来,手中长剑飞舞,瞬间就挑落了数个扑上来的蒙面刺客。
面前一片混乱,鲜血很快便染红了雕刻着日月星辰的巨大香炉。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中,赵爵却从地上捡起了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了香炉里,而后又闭上眼,虔诚地拜了几拜。
赵宁脸上被溅了血,繁琐的公主礼服也被人划破了,她小心地避过了时不时刺过来的长剑,往赵爵身边走了走。
赵爵双目闭着,仍跪在地上。
赵宁手指轻抚着鬓发,摸到了金簪。
她用金簪杀过人,再杀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虽然赵爵刚才救了她一命,但赵爵这个人,她还是要杀。
攻城略地,决战于两阵之间,首推襄王赵爵。
赵爵是一个好将领,曾杀得敌人望风而逃,但不代表着他是一个好皇帝。
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人安居乐业的仁君,而非一个嗜血的杀神。
这一点,赵祯比赵爵强的太多了。
举贤任能,治理天下,赵祯深得刘太后真传,只是性格仁弱些,在朝政的处理上尚欠缺点火候。
但赵宁觉得,假以时日,赵祯必能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一代仁君。
逐鹿中原,能者居之虽好,但也要看,这天下,需不需要你。
赵宁捏着金簪,正欲拔下间,听到了赵爵平静的声音:“阿宁,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一个人?”
衣袖宽大,赵宁拔下金簪藏在袖子里,笑了笑,道:“王叔是在说赵无眠吗?”
她刚才看的真切,只有杜宇一人跳了出来,平日里跟在赵爵身后的赵无眠,彼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爵摇摇头,道:“不是。”
“是展昭。”
赵宁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了。
展昭是一个从不会失言的人,他昨日既然说了会过来保护她,今日便不会无端缺席,除非是,他根本脱不开身。
联想到赵无眠的缺席,赵宁握着金簪的手指微微一抖。
赵爵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道:“孤王本欲饶赵祯性命的,奈何在娥姐姐心里,他比孤王重要。”
“既然如此,他还是早日下去,陪孤王那短命的皇兄罢。”
赵宁脸色微变,刘太后刺杀赵爵的事情,赵爵居然全部知道!
他既然知道,又为何执意祭天?
电石火光间,赵宁便想通了。
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赵宁抬头望天,须臾又闭上眼。
赵爵作为大宋朝最为有实力的藩王,他的城府与心智,不在刘太后之下,与刘太后也是伯仲之间。
赵宁将金簪藏得更深了。
她现在只能祈祷展昭能护得住赵祯,若是不然,这大宋朝的天下,算是塌了一半。
废帝与新帝同时被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将军狄青却突然出现在京城,届时,狄青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狄青时八贤王的小舅子,他把废帝与新帝同时弄死了,原因再明显不过了——他要推举八贤王为帝。
大宋朝堂历经三位皇帝跌宕,辽人必会趁机南下,战火一起,遭殃的又是无辜的百姓。
赵宁身体微颤,道:“王叔好手段。”
她现在却是不敢再想着杀赵爵了。
赵祯没死还好,若是死了,赵爵再一死,朝堂必将大乱。
赵爵起身,看着周围的刀光剑影,道:“阿宁,孤王会向世人证明,孤王有能力做一个好皇帝。”
赵宁轻轻摇头,道:“王叔,大宋朝需要一个仁君,你不是。”
赵爵扫了赵宁一眼,道:“仁君?”
“仁君便是收我大宋百姓之税,去养辽人的兵马?!”
“中原大地,自古便是天/朝上国!哪里容得下辽人欺我百姓,占我疆土!”
赵爵眼睛微眯,道:“孤王登基后,会与辽人决一死战,收我疆土,复我河山。”
雪后的天空是清透的蓝,赵爵望着无边的天空,道:“汉家威仪,总率万国,日月所照,风雨所至,皆为汉土。”
赵爵低头看赵宁,眸光幽深,道:“我大宋,亦当如此!”
赵宁抬起头,平静道:“若无文帝景帝两代积累,与民休息,开创文景之治,又怎有卫青霍去病铁骑踏平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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