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被这一招呼,倒是勉qiáng收敛了复杂的心绪,顺势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霎时睁大眼,脱口而出道:“孔融死了!”
没了跟太史慈结下那段善缘的机会,自然也没了单骑寻田楷,巧言搬救兵的神将解围,孔融被管亥所带领的huáng巾残党围bī恫吓,持续数月之久,麾下本就稀疏的武将皆被这贼首斩了gān净,兵卒也折损近半,只得缩入城中,对外头那些粗鄙吼骂充耳不闻。
蒙受这奇耻大rǔ,又碍于自身太过无能,根本奈何不得耀武扬威,视北海如囊中之物的管亥,孔融既愁又怒,还想遣人送信去长安求助陛下,可那十几万huáng巾把他的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面对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又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不将粮糙jiāo到汉賊手里的孔融,就此郁结于心,一日上城墙巡视,看向那嚣张无比的huáng巾兵群时,胸口一窒,一口鲜血倏然喷出,竟是当众怒绝而亡。
其实北海城墙筑得高而厚实,是不折不扣的易守难攻,管亥所带的那些又都是地里刨食,赤脚起家的民夫,尽管瞧着人多势众,很是唬人,其实多是土jī瓦狗。只要孔融稳住阵脚,坚壁清野,闭城不出的话,连身像样的盔甲都没,兵器野只是粗制滥造,或是之前抢来的huáng巾贼们,又怎么会有造价高昂、对技艺要求极高的攻城器械?
届时拿他就如老鼠拉guī,无处下手。
等他们兵粮耗尽,不得不四处劫掠,搜刮百姓粮食时,既可派人在此时突围,又能再稳等一段时日,待他们得不到粮糙补给,又攻不下北海城时,自会自行散去。
可惜城里那养活一城百姓的粮糙还有不少富余,作为主心骨的孔融就先一步被活活气死了。
因府君bào毙,城中受其恩惠颇深的民众具都悲怮不已,自发举起武器,抬着孔融的棺木,也不发丧,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出城反抗,意在为他复仇。
结果讽刺的是,这股混不要命的汹汹气势,居然叫色厉内茬的huáng巾军被吓跑了。
燕清从头又读了一次,确定了孔融的死讯后,忍不住叹了一声:“哀兵必胜,孔融倒是极受民众爱戴。”
郭嘉显然对已是死人一个的孔融并不感兴趣,只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就不知袁家大公子沉不沉得住气,公孙瓒又顾不顾得上讲究吃相了。”
原是三方拉锯的战势,孔融突然出局,就剩下初来乍到,却背靠实力雄厚、门楣光耀的袁氏一族的袁谭,和有刘关张三兄弟协理佐务、两年前就奉公孙瓒之命据有青州齐地的野路子刺史田楷了。
只凭一纸脆弱的联盟关系顶着,就能隔绝掉一气全下青州的诱惑了?
燕清真答不上来。
在吕布大兵临营,后头那援军源源不绝的qíng况下,谁贪这块近在咫尺的肥ròu,谁敢伸出手来去取,袁绍与公孙瓒之间的盟约就得立即粉身碎骨。
燕清自言自语道:“有刘备在,田楷还能留些脑子。但公瑾也在的话……”
就看孙策与周瑜会如何联手,好好利用这叫盟约溃散,或能让他们不战而退的大好时机了。
还有个心怀不轨的曹cao昨个儿连夜启程,直往青州而去的,这谭浑水是注定要浊上加浊了。
“话说回来,”燕清费解道:“袁绍优柔寡断,疑虑深重,怎会放心让曹cao去青州?就不怕纵虎归山么?田丰下狱,定与此事脱不开gān系”
田丰的话再不中听,袁绍在被气得七窍生烟之余,也不可能一点都听不进去,定会多个心眼。
“袁绍?”郭嘉笑了一笑:“反应之慢,叫豚亦自叹弗如也。此时在他眼里,曹cao只带千余号人去,恰是正中他下怀,以为可效仿其弟袁术收拢孙坚余部的做法,伺机吞并那些个jīng卒罢。”
燕清:“……”
还真是。等被田丰的话气昏了头,当场下不来台就匆匆乱答应了请求的袁绍回过味来,想要反悔时,雷厉风行的曹cao早不知跑出几十里去了。
“有伯符在,孟德兄想捡这大漏,怕是只得留待下次了。”郭嘉一手撑在矮桌上,身子歪歪斜斜,微微前倾,瘦削的背脊是宽衣厚袍都藏不住的单薄,只有那弧度似一把被缓慢拉开的弓:“就不知公瑾究竟有几分能耐,可叫重光如此信任有加,另眼相待?”
第125章 按兵不动
郭嘉语气轻佻戏谑,燕清也不恼,自信满满道:“奉孝大可放心,拭目以待即可。”
虽然曹cao厉害,但没了程昱荀彧陈宫的辅佐,身边谋士里就剩一个病怏怏的戏志才特别出挑的他,实力已是大打折扣,哪怕天纵奇才,也终究人力有穷时,不可能算无遗策至此,高明到能瞧出周瑜实乃他们布下的一招暗棋。
毕竟要布下乍看凶险、实则对曹cao极为有利的局面,营造出能让他以请公孙瓒共仗大义之名、顺理成章地自一直颇有戒备的袁绍眼皮底下跑青州去的大好机会,戏志才怕已竭尽全力了。
要是在以逸待劳,敌明我暗,应是占尽先机的qíng况下,现为青州从事的周瑜,与暗置于豫州静待时机的孙策联手,还能出甚么岔子,他也认了。
郭嘉微眯着眼,盯着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他的燕清半晌,才看似意兴阑珊地往后一仰,懒洋洋地坐了回去:“嘁。”
燕清啼笑皆非道:“瞧奉孝这模样,怎好似很是失望?”
虽然你是举世无双郭奉孝,他也是文武双全周公瑾呀。
“怎会?重光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是。”
郭嘉毫无诚意地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个皮笑ròu不笑的表qíng来。
燕清忍不住不轻不重地一脚踹在他腿侧臀沿的位置,又微讶地“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总算多了点ròu了。”
以前的郭嘉美其名曰狂士,尤其在五石散的影响下,浑身燥热,只能着宽松旧衣,赤足而行,看着倒是风流不羁,其实身子骨不知弱成了什么模样,想找出一斤五花ròu,怕都无从下刀。
如今倒有点穿衣显瘦,脱衣有ròu的味道了。
郭嘉一脸嫌弃地睨了一眼来,见燕清一副若有所思、仿佛下一刻就想冲上来把他衣服扒光一看究竟的架势,顿时警惕起来,警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燕清故作伤心:“这没外人在场,奉孝便翻脸不认人,只冷淡相待了。只是奉孝切莫忘了,清好歹占了牙儿师父的名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听他喋喋不休,还越说越夸张,郭嘉不屑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道:“亏你记得自个儿是牙儿师父?可怜他日夜翘首以盼,也没盼来你这光顾着与主公蜜里调油的不称职的师父!”
燕清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郭小豆丁了,也知道小孩这种神奇生物隔一段时间不见,无论xingqíng还是模样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截然两人。
但他记xing一向好得出奇,经郭嘉一讽刺,立即就忆起那圆嘟嘟的脸,跟父亲那双邪气十足的狐狸眼完全不同的、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常常含着大泡眼泪,一副可怜兮兮又可爱得要命的模样。
当初他被郭嘉以避嫌之名拒之门外,不肯留他住宿时,郭奕就拽着他的袍角不肯松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清不费chuī灰之力地就想象出了一个小宝宝对他望穿秋水,活灵活现的画面,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心虚内疚。
郭嘉却不等他开口,就哼笑一声,直接高抬贵手了:“罢了,反正距牙儿开蒙还早,近来事务又多,你顾不上探望他,也不全怪得你。”
燕清由衷地松了口气,只是转念一想,又开始犯愁了:自己这比半吊子还半吊子的人,想要不教坏郭奕,恐怕还得提前一些时日给自己充充电。
为人师表,总不能真教郭奕自己拿手的那套坑蒙拐骗,或是分享跟上司搞基的心得吧。
郭嘉慧眼如炬,似窥破了他藏起那点底气不足,不免有些狐疑,只委婉道:“嘉妻子早逝,就得牙儿一子,望重光多费些心思了。”
燕清神色一凛:“那是自然。”
不说两人这份掏心掏肺,以xing命相托的jiāoqíng,牙儿又如此乖巧讨喜,他既应承了,就断无可能做出误人子弟的卑劣事来。
恰在这时,满头大汗的吕布雄赳赳地掀帘而入,一下就将两人的注意力给拉过去了。
“主公。”
燕清与郭嘉好歹起身,先行了一礼后,才再坐得闲散舒服。
“先生们不必多礼。”吕布随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蹭到燕清身边的位置坐下,装模作样地捞起那份刚被燕清放下不久的公文,扫了几眼:“哈,孔融老儿怎说死就死了?”
“孔融是汉室忠臣,又是孔子第十九代孙,家学渊源,少有异才,亦有雅名。”燕清无奈道:“毕竟曾为同僚,主公平日里当众称袁绍小儿就罢了,这是敌非友,可蔑称孔融作老儿,就全无必要了。倘若叫外人听见了,或要诽您气度狭隘,不尊名士。”
史上的吕布就因口头上的不讲究,平白惹了不少无妄之灾来,燕清对此尤其敏感,自要防微杜渐。
“然也。”吕布一脸虚心受教,诚恳道:“布记着了。可要去个书信,以示吊唁?”
“如此甚好。”见他举一反三,燕清不由得莞尔一笑,接着问道:“主公一早便不见人影,是去哪儿忙了?”
吕布语气平常道:“赤兔约是得施仙术,现颇有几分神通,布去骑练了一会儿,略有所得。”
燕清笑意不减,颔首赞道:“主公果真勤勉。”
现吕布与袁绍对峙,中间隔了天险huáng河,就成了谁先沉不住气、越河而去,谁就会吃亏的僵持局面。
huáng河上渡口颇多,若要分兵去守,一来困难,二来所耗极大,是以双方都未考虑过要拦着对方不让过河的主意。重点还是去到河那头后,该如何作为。
想要速攻下对方主军据守的营寨,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因素作祟,或是对方内部人员叛变,就根本不是纯粹人数和武力压制能克服的了。别说袁绍曹cao这回带来的也皆是jīng锐,人数又很是相当,即使要以几千人之力,拖住数万人,传出去也不是甚么稀奇事。
既然不是一夕之功,就得就地扎营,进行长久作战。可这样一来,被拉长的补给线就相当致命了——届时营寨中人可以退为进,一边防守不出,一边派出小股人马劫掠粮道,凭多是负责运输的民夫,又能如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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