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并没注意到赤兔做了什么好事,一脚踹开了大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熟门熟路地寻到chuáng榻,将燕清放上去后,才回身将门锁好。
燕清茫然地坐在上面,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借着窗口漏进来的一点残月辉光,模糊地分辨着屋内的陈设。
即使是头一回来,燕清也不难认出,这就是吕布在军营里的住处,要是太晚懒得赶回去,就直接宿在这儿了。
“你倒是狡兔三窟。”
燕清颇感兴趣地打量着周围,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吕布挑了挑眉,虽没能听清,却一点不妨碍他用一整晚的时间,身体力行地叫燕清这只娇兔,结结实实地三哭了。
燕清方才还悄悄在心里笑话对方,马上就切切实实地当了一回被吃gān抹净的ròu骨头,被狂xing大发的吕布压着,愣是折腾了大半宿。
到了早上,吕布倒是神采奕奕地照样出门去了,燕清则在起身前,颤颤巍巍地吃了一颗桃,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等燕清足足刷出四张五谷丰登牌后,吕布也完成了清兵点将。
考虑到长途跋涉,损耗过大,吕布最后决定只带三千jīng锐,其余从更临近青州的兖州调遣。
而燕清揣着那四张五谷丰登,也决定等到了战场,再在士卒集中的场地使用,既能将受益最大化,又能保障粮糙的安全,运输起来更是无比方便。
随军的谋士名录上,吕布原只放了燕清一人的名字,只是在对上曹cao时总忍不住心里发怵的军师祭酒的qiáng烈要求下,吕布唯有勉为其难地加上了郭嘉。
其余就代他继续镇守此地,既要提防蠢蠢yù动的诸侯,也得防备皇帝肆意妄为。
就在启程前一日,燕清预备早些歇息,换了寝衣之后,正考虑要不要等吕布一起的时候,听得管家亲来通报。
燕清奇道:“何事?”
管家连头都不敢抬,道方才有一来自吴郡的少年携了蔡中郎的亲笔信,只带了一年迈家仆,孤身前来试图求见。
“蔡中郎?在这个时候?”
燕清先是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来者究竟是谁了。不等管家说完,就打断他问道:“他正在门外候着?”
管家话里又多了些小心翼翼,谨慎回道:“是,因大人将要歇息,不知是否要某去通知他,明日赶早再来?”
这还是因对方持有的,是燕清那众所周知的忘年jiāo、大名鼎鼎的蔡邕的书信,管家才斗胆特意来告知即将就寝的燕清一声,否则早就自己做主,打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回去了。
“请他进来。”
燕清迅速道,在管家领命退下后,他倏然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又忍不住嫌这样太慢。
犹豫片刻后,燕清想着,反正他这会儿已是睡意全消,索xing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裳,任解了冠的长发披在身后,就足下带风地往门口去了。
这一路行来,尽管他面上丝毫不透,心里却是激动得很,竟是半点也不觉得冷了。
直到即将行至前厅,燕清才稍稍平静下来,刻意将脚步放慢,免得显出太过急切,有失矜持。
等迈入前厅门槛,他只投去一眼,就轻易捕捉到到了想要见的人。
约莫十三四岁、正要开始拔条抽高的年纪,穿着一身并不考究、却在gān净整洁方面堪称完美的儒生长袍,头戴尤其显得修长瘦削。
他直挺挺地站着,恰好背对着燕清,正跟管家说着话,纤瘦的脊骨挺得似一杆尺般笔直。
即使他年岁尚幼,那刻在骨子里的温文尔雅和翩翩有礼,也是半点不失于长者的。
燕清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少顷,于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来,嗓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试着轻唤道:“可是陆议?”
这人倏然一顿,像是一把被缓缓拉开的弓,猛然到了极限般,僵了半晌,方硬邦邦地回过头来。
谦恭有礼地深作了一揖,才慢慢抬起头来,与燕清的视线对上,语句清晰,声音琅琅:“正是在下。前些时日,议有幸受恩师蔡先生所荐,因久仰燕大鸿胪雅名,心不能候,刚至城中,即登门求见,此间不胜冒昧,竟扰了大人安歇,实感愧极,还望见谅。”
燕清耳利,一下就听出陆逊声线里隐藏的轻微颤抖,心里不禁一软,当他是太过紧张害怕了。
只是正当燕清想宽慰他几句,不免真正与这名灿史书的吴国大都督陆逊的目光做了接触时,就忍不住怔住了。
并不是因见到历史名人的不淡定,在参与进历史的程度约高后,燕清越与这些在名传千古的大人物打jiāo道时,就越发自然,更多的是客观的欣赏,却不起什么主观的波澜了。
可在陆逊那看似平静的眼底,隐约可见的敬慕之qíng沸腾不休,纯粹热烈,竟让燕清这种脸皮奇厚、又久经风làng的老油条,都有种被灼烤的感觉。
……陆逊莫不是崇拜他吧?
闪出这么个微妙的念头后,燕清都有些忍不住唾弃他的自恋了,在面上仍然不露半点端倪,而是唇角噙了笑意,温和地与之对视片刻。
紧接着,燕清就眼睁睁地看着陆逊那璧玉般白皙的颊畔颈侧,被悄悄地镀了一层醒目的绯红。
燕清:“……”
丝毫不知自己那润白的肤色已叫bào露了真实qíng愫,陆逊还一本正经地抿了抿唇,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恭谨地低下了头。
毕竟是初次见面,燕清对待陆逊,就跟对待一件珍贵的古玩一般小心,哪儿会揭穿,拿这来揶揄?
便假装没看到般侧了侧脸,向管家微微点头,后者知意,在婢女送了两碗热茶后,连那老仆也带下,只留燕清与陆逊独处。
“这有什么?坐吧。”
无论是岁数、地位、还是名气,燕清都是彻底碾压这未成年版的陆逊的,是以在招呼他就座时,语气既随意,又带了些长辈垂询时的亲切和威严。
陆逊对此也安然受之,颔首致谢,才慢条斯理地坐下,端起茶盏,并不去饮,而是全神贯注地等燕清问话。
实际上,只有陆逊自己知道,只要燕清还坐在距他不过一臂之遥的位置,笑吟吟与他说话,他就根本不可能还愿意分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心思,到旁的事物上。
要不是恩师蔡中郎亲口所说,他做梦也没想到,此生除日后出仕外,还能有机会如此接近心目中最憧憬敬仰的名士燕清。
以至于一向谦逊克己、顺从长辈意见的他,在暗地里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成功说服多持反对意见的族中主事人来同意他脱出陆家,远道而来,只为能抓住成为燕清义子的这个宝贵机会。
燕清不知陆逊那千转百回的小心思,若有所思地转了转茶碗,问道:“只是蔡中郎怎会同意你只带一仆,就着急出行?须知正逢乱世,即使是主公治下,贼匪dàng平,这一路遥远,未必没有危险。”
陆逊赧然,微微低了头,谦虚受教道:“谢大人教诲,是议过于轻率了。”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燕清莞尔一笑,开门见山道:“只是你年纪虽幼,却也通晓事理,天资聪叙,现既已来此,想必蔡中郎已透露过一些事与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燕清的错觉,他仿佛看到稍显腼腆的陆逊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那本就笔直得可以媲美尺具的背脊,忽然挺得更直了。
得燕清盛赞,陆逊心里涌出一阵阵抑制不住地喜悦,只费劲绷住了,毫不犹豫地颔首,温声答道:“是。”
这是吴郡四姓孕养出的芝兰玉树,彰显了世家大族那足以睥睨寒门的底蕴,确实与众不同。
燕清心里暗暗赞了一句。
尽管前世不到而立之年,他就因意外身殒,燕清却始终心安理得地以‘活了两辈子的人’来自居。
可惜这两辈子下来,他连婚都没结过,更别提拥有过自己血脉的延续了。
初次充当父亲的角色,这义子还是陆逊……饶是燕清自认是条风gān的老腊ròu,对上恭敬有礼,貌似对他颇有几分崇敬的陆逊时,也不免忐忑起来。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燕清仍是笑着问他:“之前只顾着与你家中长辈谈论去了,却忘了征询你的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可是qíng愿?”
陆逊眸光一亮,铿然有力地答道:“此为议三生之幸。”
燕清:“……”
这话好像也太重了点儿吧。
燕清来不及细想,笑眯眯地继续道:“那何必如此拘谨,还唤什么‘燕大鸿胪’?”
燕清还以为能得句‘父亲’来听,不想陆逊微微蹙眉,回答得无懈可击:“大人宽仁德厚,悯民抚孤,议岂能藉您青眼,便妄自尊大,轻狂怠慢?”
燕清:“……”
怎么感觉,不像是找了个能尽qíng宠爱的儿子,倒更像收了个比他还正经自律得多的爹?
第162章 不劳而获
因明日就要起军出征,为确保万无一失,吕布被些兵营里的琐事给缠住了手脚,以至于连晚膳都是在那匆匆用的。
等他终于忙完,骑马归府,刚过了府门,翻身下马,将赤兔缰绳丢到亲随手里,就步步生风地往内厅走了。
刚巧就撞见一长相清秀,穿着儒生长袍,羞涩腼腆地对着燕清轻唤“父亲大人”,偏偏燕清还十分受用,欢喜相应的画面。
吕布下意识地刹住了脚步,锐利而挑剔的目光,毫不留qíng地扫了过去。
这秀里巴气的臭小子,拎起来还没几斤ròu,风一刮就倒,又充满世家大族那装腔作势般的矜持气派,只有张脸还稍微能看的……就是重光执意要收的义子?
“主公来了?”
早在眼角余光瞥到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之前,燕清就听到熟悉有力的脚步声了。
好不容易哄骗得正经八百、恪守礼仪的陆逊叫句父亲大人,浑身舒泰得不可思议,虽很想摸摸这新鲜得要命的宝贝儿子的脑袋,却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那梳得一丝不苟、仿佛自带凛然不可侵犯亵渎的气场的发式和衣着,给勾起了那点占了对方便宜的隐隐心虚。
陆逊初来乍到,要是太过热qíng的话,或许就适得其反,倒将他吓到了。
燕清思及此处,手就自然而然地改落在陆逊的左肩上,笑道:“天时不早了,我儿又经了车马劳顿,不若早去歇息,明日再叙?”
被仰慕已久的名士如此亲切对待,又落实了那缥缈梦境,成为对方义子,饶是惯来淡定自持、宠rǔ不惊如陆逊,也一时间没能从雾蒙蒙的状态里挣脱。
52书库推荐浏览: 放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