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有鹬蚌相争,我等为何不做此渔人?急出兵,缓攻城,不妨在细阳静候佳音,等双方兵疲懈怠,两败俱伤,塑成乱局之际,再火速拔营出兵,一举拿下即可。”
……
这些长篇大论的分析,乍一听闻,只让人觉犹如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狂妄离奇。可经燕清绘声绘色,笃定万分地一说,平白就多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力量,更别提话内有理有据,竟是将诸侯的反应似对手中棋子般彻底掌握,又仿佛一切早已在眼前发生过一次的栩栩如生。
贾诩与徐庶二人,越听越感心惊ròu跳,若非亲耳听闻,又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见微知著,可窥一斑而见全豹的鬼神莫测之能?
“重光所言在理,”与他相识最久的贾诩最快镇定下来,细忖片刻,凝眉道:“只是术善合纵连横,莫要掉以轻心。”
“要施纵横之术,光凭一张空口白说的利嘴,却是远远不够的。”燕清傲然笑道:“无大势可借,又屡战屡败,日渐落魄的袁家嫡子,事到如今还能联合谁?荆州刘表倒称得上是近水楼台,然其一来现与绍jiāo好,二来公路手下唯一可堪大勇之将才孙伯符与其横亘着杀父之仇,若术胆敢透露出半分yù与刘荆州联合之意,眷恋旧主的孙氏旧部怕是要最先反了他;兖州曹cao虽已生自立门户之心,明面上依与袁绍亲厚;唯剩徐州伯陶谦与其后方之北海孔融,然而前者虽唯利是图,却优柔寡断,见主公势大,又与朝廷亲近,易踌躇不前;后者一向忠君护汉,自负才气,自不会无故与我等为敌。”
“至于袁术本人,于行兵打仗一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名声不及其庶兄,空有嫡子血脉,然屠董董不灭,杀兄兄不死,自己倒是越打越往后缩去了。谁败了都去投他,却不是因他有仁德美名,而是知他毫不挑剔的好胃口。带着些一有不逮,就易溃思逃的败兵残将,又怎敌得过我等百战的jīng锐之师?必败无疑!”
贾诩一沉默,徐庶就蹙眉接上:“届时朝廷定将另派人选管辖扬州,我等何必空忙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
燕清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那元直可知,清为何不打旁人,却非要打袁术?”
徐庶不禁一愣,贾诩却是猛一击掌,较他早上一步,将燕清藏得极深的真实用意给大致明白过来,再回头去想那些关节,就易通多了,不禁大赞此计jīng妙毒辣,再无反对之意,只在末了摇头叹道:“重光思虑之深,诩望之莫及,真乃绝世鬼才也!”
徐庶忽有所感,不禁惊叫出声:“莫不是为那传国玉玺!”
燕清笑道:“正是!那遗落多时的国宝,也是时候完璧归赵了。”
在时机未成,大局未定的时候,贸然称帝,就跟袁术在史上的做法一般无二,纯粹找死,还当了众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燕清半点不想把这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无数倍的烫手山芋留在身边,来考验吕布的自制力有多qiáng,而送还给刘协,无疑是最好选择。
没有人会怀疑,在吕布在救驾后再立下送还玉玺的大功,大喜过望的皇帝刘协还会抠门到连个区区扬州刺史的官职都舍不得赏赐出去。
哪怕王允等人要碰死在柱子上谏言明志,也拦不住他要慰劳功臣之心。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刘协无qíng无义,要来卸磨杀驴,坚持另派人选,连个虚衔都吝于赐予这一套,他们手掌扬州实权,燕清也有无数方法去架空这个空降兵。
想坐享其成,指望他们乖乖看那破皇帝的面子腾位子,无疑是在做千秋大梦。
贾诩等人没能猜到的是,燕清这狂徒也就看着斯文gān净,实则野心极大,所图谋的远远不止这些——正在袁术手里被糟蹋的无价之宝,除了现还不在他本人手中的传国玉玺外,自是那鼎鼎有名的孙吴奠基人,小霸王孙策孙伯符无疑。
然而日后要平定江东,威震天下的“小霸王”这时连十八岁都没满,只能算是“小小霸王”,正茫然不得志地混着日子。
哪怕他用尽方法也无法收孙策为吕布所用,又轻易不好杀他,也能让他的迷茫期变得更漫长一些,延缓江东新兴势力的诞生。
吕布默默听着,不曾胡乱表态。见燕清连放大招,将有异议之人一一说服不提,还得了无数火热的仰慕目光,又确定三位军师都达成共识了,才清清嗓子,威风凛凛道:“诸位所言,正合我意,有妙策jīng兵,何愁不灭袁术小儿的土jī瓦狗?”
当场点了军师贾诩和三位将领留下,领三千人马镇守后方,其余人则各自回营调兵,即日出发。
诚如燕清所料,袁绍百忙之中得知扬州这的刺史空缺,忙不迭地派了信任的堂兄袁遗走马上任。然袁遗到寿chūn还不出几日,亲自带兵上阵的从弟袁术就把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他被撵得弃城出逃,六神无主地在亲卫誓死保护下,往小沛逃去。
跑到半途中,这一行jīng疲力竭的零星人马就撞到了一股看着就兵qiáng马壮,正优哉游哉地在营里生火做饭的军队,正是打着鲜艳“吕”字旗帜的豫州刺史吕奉先。
不等逃得灰头土脸的袁遗有闲暇震惊他们怎么会在此地扎营,见着他们神态仓皇,伤痕累累,还拼死护着那弱质文人,燕清哪里猜不出他们身份,连说话机会都不给,直接命人将他们拘下,严密看管起来。
为保住高深莫测的架子,吕布当场憋住了没问,回到营帐中,就可以放心说出口了:“若是怕他走漏消息,怎不直接杀了了事?”
燕清不好告诉他,自己之所以事先选择堵在这里而不是从寿chūn去往下邳的路上,就是为了逮住袁遗,听了这话后,无奈地看向自家杀人不眨眼的主公,长叹道:“此人虽不能为我等所用,然登高能赋,鷪物知名,有誉在外,又是袁绍甚信赖倚重之血亲,怎能轻易杀了?”
吕布唔了一声,倒自个儿琢磨出了点名堂来:“的确,留着可与绍换些钱粮。”
燕清心头一动,有意扩宽他的眼界,提醒道:“钱粮不过是其次,袁绍忙于抵御幽州之敌,已然相持经月,错过秋收,正是粮糙最为吃紧的当头,纵使有心赎回,又能从牙fèng里挤出多少来?怕还要怨恨主公趁火打劫。况且纵观天下诸侯,现能有哪家比得上我等的粮仓充盈?”
吕布一听觉得极有道理,虚心问道:“那依重光所见,留着他们究竟有何妙用?”
燕清但笑不语。
他本就生得极出挑俊美,尤其是带了三份矜持地笑起来时,一双含水明眸轻轻一弯,朱唇后有点点雪白若隐若现,更显轩然霞举。
吕布这等粗人虽寻不出合适如‘齿如编贝,又若瓠犀’来形容所见的极致美景,也被晃得眼前一花,心里似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莫名痒得厉害。
第45章 另有谋划
这头的燕清却是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下文,抬眼一看,恰恰对上吕布直勾勾的灼热视线,不由得猛一激灵,小心问道:“主公?”
吕布被他柔声一唤,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就稍稍淡了一点,回神后开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以应对燕清之问。
想了一会儿,他咂了咂嘴,试着道:“莫不是为表我等虽出兵gān预扬州刺史一事,却并无与袁绍势jiāo恶之意?”
见他真有开窍的苗头,燕清既惊喜又欣慰,开怀笑道:“主公睿智!袁曹二势早已貌合神离,待他收拾了公孙瓒这个外qiáng中gān,缺乏谋略的qiáng敌,没了后顾之忧,自当视地盘与己接壤之昔日好友曹孟德为心腹大患,反目之时指日可待。”
吕布掀了掀眉,淡定应道:“嗯。”
燕清又道:“我等届时已将豫、扬两州纳入手中,大可置身事外,伺机而动,何必平白无故地得罪死了势大的袁绍?况且到那时候,主公大可施展纵横之术,联合河内张稚叔(张杨),北海孔文举,恰成合围之势,无论是雪中送炭,或是落井下石,皆都手到擒来。”
这也算是阳谋的一种,袁绍就算知道他们坐山观虎斗的盘算,再恨得牙痒痒,也不可能为了不叫他们如意,就在平定河东后收手不动了;而他要往外扩张,进驻中原,所面临的第一道地理屏障就是曹cao管辖的兖、青二州。
曹cao割据了有大量农夫劳力的两州,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巨大的——要面临实力最为雄厚的袁绍军队的直接冲击,偏偏避无可避。
不过现在就谈这些,未免为时尚早,尤其格局千变万化,谁知道得了吕布粮糙资助的公孙瓒军是否能一鼓作气打得袁绍元气大伤,连河东四州都难以统一,更何况指兵南下呢?
燕清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qíng会否按照历史的轨迹发生。
曹cao在兖州一站稳脚跟,明年秋天就赶忙要接他爹曹嵩来享清福,不想这个富家翁却被陶谦的手下张闿给截杀了,不论是不是出自陶谦的示意,也不论曹cao不亲自派人去接是无意的心宽还是有意的心狠,总之这笔账都被算在了徐州伯的头上,从而给了yù报父仇的曹cao发兵入侵徐州、大开杀戒、肆无忌惮地屠戮百姓的由头。
根本对抗不了曹caoqiáng悍铁骑的陶谦满心忧虑,四处发信求人垂救,在有刘备与田楷率兵来助后,本是无力还手、彻底一败涂地的战事终于有所转机,陷入僵局。
随着曹cao粮糙耗尽,只有含恨退兵,这场jī犬不留的浩劫的最大受益人,则成了得以接管忧曹而死的陶谦所留下的偌大徐州的刘备。
不过有燕清在,这回刘皇叔恐怕是当不成这个幕后赢家了。
因方才的猜测得了夸奖,吕布不由得提升了点积极xing,再问:“袁术既攻下寿chūn,可是战机成熟,我等也该出兵急袭了?”
燕清同样尝到甜头,不肯像往常那般直接把答案透露给他,养成惰于思考,依赖参谋的坏毛病,于是反问道:“请主公试想,若是即刻出兵伐术,有何利弊?”
吕布轻哼一声,蔑笑道:“术那小儿不堪为敌,还能翻起什么风làng?三日之内,定叫城破。”
燕清往日就最喜吕布这副唯我独尊,论起单挑搦战谁都瞧不上、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张狂劲儿,此刻更觉得他此刻意这嘚瑟翘尾巴的模样十分有趣。
又忍不住想那是当然,毕竟是以己之长,击人之短,又是出其不意的突袭,袁术要是有那随机应变的军事本领,就不会混成现在这样,早和他哥刚正面来大战三百回合了。
“主公英明神武,战无不胜,武勇盖世,人尽皆知也,麾下将士亦战力惊人,jīng练严纪,军锋稳健,区区袁公路尔,色厉胆薄,分列不清,将骄不驯,军心散漫,怎配做对手?”燕清笑吟吟地拍了一连串马屁,随后道:“然战机虽至,行进中仍当以隐匿为上,避术为主,袭城为辅,不妨再等上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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