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攸关xing命之事,断不得半分马虎,然主公心细如发,定将手到擒来。”燕清笑得眉眼弯弯,接下来却是滔滔不绝:“还请您命民众广采青蒿焚熏,此为未雨绸缪;于城郊设防疫所,派遣医者去家家户户义诊,遇高热致喘、血斑瘀块类似症状,疑然疫者,连其家属,即刻带去隔离;命人将预防知识和简单的祛病方子刻在石板上,展于城门旁边;由官府出面购入大量灰岩,与柴火分层铺放,煅烧数日,将所生白灰撒入……”
吕布一开始还板着脸仔细听,结果燕清越说越多,一会儿他就两眼蚊香,晕乎乎地左耳进右耳出,漏了个一gān二净。
燕清看吕布明明记不住还要qiáng撑,时不时装模作样地点个头,十足色厉内茬的模样,着实觉得有趣,心里的紧张忧虑无形中就淡去许多,也不再为难他,拽了纸笔,事无巨细地写下。
他递给吕布:“若有不决之处,问元直便可。”
“重光使唤起布来倒是痛快。”
吕布不耐烦地抱怨了句,却还是低头将纸叠好,怀着老大不痛快地应了。
燕清知他即便再不qíng不愿,只要答应下来就肯定会做到,又说了几句好话哄他脸色好转,才带着要jiāo给徐庶做的部分,急冲冲地往他府上去了。
且说被关押了一个多月,终于重见天日的孙策刚从兵营回来,由亲随领着往吕布所赐府邸的方向驭马而行。
那些忐忑不安的孙家旧部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危,在见到他安然无恙后,多是惊喜过度,掩面泣之。
孙策在劝慰之余,心里亦是彷徨不清。
他对袁术的贪婪有所预料,知其定不会痛快将父亲的旧部归还,却是别无他选,下定决心前来投奔时,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不料才刚为对方效力不到半月,就稀里糊涂地被一锅端了,当阶下囚的时间倒比在袁术麾下的时日还长。
在暗无天日的狱中磋磨这么久,孙策一见到那神武不凡的吕将军亲自见他,坦明招揽之意时,他毫不犹豫地就降了——结果在表态后,吕将军也半点不带迟疑地释放了他,聘他作军中从事,甚至慡快将旧部悉数送还。
对这份沉甸甸的恩qíng,孙策既惊喜又诧异,更多还是似在云雾之间。
就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忽见拥挤密集的人cháo纷纷自行往路两侧靠拢,中间就让出了一条让马车通行也绰绰有余的道来,连他胯下的马也被惊得哕哕几声。
孙策安抚地拍它几下,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亲随笃定道:“定是重光先生。”
“重光先生?”
孙策一愣,并不是不识得声名赫赫的这位奇士,而是对其分明初下寿chūn不久,却与遭百姓又怕又恨的袁术不同,竟如此受到爱戴而感到不可思议。
孙策以为对方既有急事在身,就注定要擦肩而过,不料很快就有幸见着这运筹帷幄,才识超群的谋士的真面目了:燕清本策马急急而过,直往城外去的,不经意地往孙策这头瞥了一眼后,骤然调转马头,朝他这冲来,劈头就问:“你可是孙文台之子,孙伯符?”
孙策先是被他姝丽非凡、温润如亚的气貌所震慑,闻言回神,从那熟稔的语气听来,下意识地以为是父亲故人,肃然行礼:“正是在下。”
吕布军中但凡是品级不低的将领,燕清就没几个不认识的,匆忙一瞥下,见是个相貌陌生,高大俊朗,英武超凡的小伙子,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展颜笑道:“来得正好!”
他将要稍微绕道带去徐庶府上的公文取出,不由分说地jiāo到不明所以的孙策怀里,想了一想后,将它们一分为二,好声jiāo代道:“劳烦伯符跑上一趟,将这些jiāo予元直手上,越快越好。”
孙策初来乍到,连燕清口中的“元直”是谁都不清楚,刚要颔首领命,就见燕清和蔼可亲地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亲切地拍拍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帅哥的肩,指着另一半,以不容商榷的口吻吩咐道:“这些便jiāo由你去办了。”
孙策:“……”
燕清憾然一叹:“可惜事关紧要,不是个闲聊的好时机,否则清定要与伯符好生一叙才是!你那故友公瑾甚是牵挂于你,昨日不远千里来此,专程与清见了一面,那般翩然风姿,着实令人见之难忘。等你安置好了,当立即向他报个平安才对得起这番qíng谊。”
孙策一时间没能从在袁术麾下时见惯的闲散惫懒、傲慢作态的氛围中调整过来,就被塞了满满一怀的活计,听燕清提及至jiāo好友的名讳,他恍然收敛心神,惊喜道:“公瑾竟就在城内?”
自前年一别,他家中遭逢剧变,
燕清莞尔一笑,昂然举鞭,回身往东南方遥遥一指,声琅琅似玉玦相击;“应该就在驿站吧。”
言罢,不等孙策道谢,燕清便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位先生平日就是如此做派?”望着那潇然洒脱的背影,孙策悠然神往,喟然感叹道:“主公有此士在侧辅佐,公路大人败得不冤。”
第一次见面,就被燕清委以重任,孙策对待起来自然也极其慎重,目送对方离去后,就从亲随口中问出了“元直”的名姓与官邸所在,将手中差使完成后,才回府细看jiāo托给他去办的那些。
结果越看越一个头两个大,苦不堪言:让他行兵打仗,训练兵卒,巡视街道还称得上得心应手,燕重光大人是出了名的知人善用,怎就如此高估于他,尽jiāo给他一些士人文官的事务去办?
偏偏这是他第一桩差使,断不能搞砸了。
还是这亲随见他面露郁闷,提议道:“既然公瑾大人来了,将军不妨去寻他相助,也好让他尽早心安。”
正觉困顿难行,无处下手的孙策眼前豁然开朗,忍不住大赞了他句:“此言大益!”
他利索地将这些棘手难题收拢入怀,浑然不知自己踏入了燕清所埋的陷阱,一心奔向那相识多年的挚友了。
第74章 策瑜相逢
严格说来,燕清jiāo到孙策手中的事主要有两件:一是去取得与huáng巾jiāo兵时战死沙场的兵卒名单,将死者军功折换成银两田亩,从官仓处申领救济,亲去抚慰遗孤;二是收纳江南一带逃难至此的流民,让他们以工代赈,帮寿chūn城建起排泄污水的陶制管道,再种植大量绿荫。
孙策壮武,也有才略,可在燕清将大体流程都罗列得清清楚楚后,他还是来了个睁眼瞎般的一抹黑。
别的不说,光这些他要么需上门拜访,要么可直接去军营通知,要么正出征在外,得耐心候其归来将领的名字,孙策尚且认不周全,顿时头大如豆。
好在一想到公瑾就在城内,他心定不少,忙不迭地就去寻求这有力可靠的外援了。
孙策摸着地儿时,周瑜恰就在驿站之中。得了燕清承诺后,他原打算再等个一日两日,再备上厚礼去以酬谢之名求见。
不料燕清不但言而有信,还雷厉风行,距他提出冒昧请求只过去半日功夫,满心牵挂的挚友就生龙活虎地上门了。
“听先生道公瑾在此,策还难以相信,不想真有其事。”
二人qíng不自禁地紧紧相拥,不知过了多久,孙策才唏嘘着松开,任周瑜仔细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虎目湿润地感叹道:“策得君之谊,毕生足矣,死复何恨?”
“既当瑜是弟兄,怎还无缘无故说些客套话?”
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周瑜佯装不悦地斥他一句,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带了笑。
孙策诚恳道歉,做小伏低:“是策失言,任由公瑾处置。”
周瑜莞尔道:“伯符尚有心思玩笑,瑜也可安心了。”
对自己听闻噩耗后千里奔波,又不惜家财,不顾一切要将他救出的付出只字不提。
除久未经日晒,肤色稍显苍白外,孙策的模样只比自己记忆中,那两年前的模样要成熟健实了几分,英姿勃发,酷似其父,双目jīng熠有神,可见这趟堪称横祸的牢狱之灾,并未叫他吃什么厉害的苦头。
总角之jiāo历经磨难,阔别重逢,自有无数知心话要说,等孙策终于想起来意,已是晚膳时分了。
他刚要问出口,就想起了另一桩事,话分明已到嘴边,硬是被他改了去:“公瑾现可有出仕,或在某侯势中述职?”
因孙坚英年早逝,孙策的境遇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话题虽多有涉及近况,都不可避免地主要在孙策身上打转,而忘了问周瑜。
周瑜心思灵透,闻弦音而知雅意,光观孙策神色变化,就知这问并不简单,欣然道:“伯符怕是意不在此问。”
孙策朗笑道:“非是策有意隐瞒,而是不好贸然出口,叫公瑾为难。”
周瑜好笑地摇了摇头,据实相告:“瑜有一从夫,现于丹阳任太守一职,瑜偶有辅其行事,却无正式出任甚么官职。不知这个答案,可算勉qiáng合乎伯符心意?”
他未说出口的是,叔父周尚曾屡次以重职聘他,皆被他以年岁尚浅,资历不足拒了,一边广结江南名士,一边耐心等待好友继承亡父遗志,好在其yù东山再起时助上一臂之力。
然而局势瞬息万变,是周瑜也万万没能预料出的。
实际上,任谁都知道前刺史陈温的这些邻居们,就没一个是不垂涎沦落为无主之物,犹如大块肥ròu的扬州的。可有能力的还犹豫不决,短期内没能下定哪怕得罪死了河北袁家也要把它侵吞下来的决心,就已经被没这顾忌,自撕破脸后就跟袁绍处处作对的袁术给捷足先登了,只得暗自遗憾。
不想吕豫州却魄力十足,在妙手回chūn,让被连年战乱给打得千疮百孔的豫州焕发生机,一派欣欣向荣之余,并未甘心蛰伏不动,而是把握住这大好时机,不声不响地就攻了袁术一个出其不意。
之前为速攻qiáng拿寿chūn,袁术倾全郡之力而出,只留下个不中用的看家,结果却便宜了等着一锅端的吕布,顺理成章地被全擒住了。被丢在后头的、他眼中的无能之辈反倒逃过一劫,见自家主公没能得意几天就倒了大霉,可谓是全军覆没,哪儿有那胆量发兵救人。
于是眨眼间,不仅偌大扬州于实质上彻底落入吕布之手,连长安朝廷的天子也不知怎的受他蛊惑,将象征正统的符节印绶也赐给了他被封为刺史的首谋燕清,成就了名正言顺。
而周尚这个丹阳太守,名义上一直以来都是受扬州辖治的,一旦涉及己身,周家就不可能似局外人般安然观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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