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并没有受到旱灾和动乱的伤害,又是盛产香水、精油和葡萄酒的地方,有些民间的商船,便绕开英国对法国的海面封锁,通过地中海进入利翁湾,停靠在圣路易港,进行贸易活动。米诺斯久居海外的弟弟,没有爵位的幼子,拥有着自己的船队,混在其他商船中,一同进入普罗旺斯的港口。从阿维尼翁往返港口,加上等人,差不多就能推算出回来的时间。
过了十二点,城堡的烟花点亮时,与米诺斯一同回来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城堡,宴会厅里只剩下米诺斯和雅柏菲卡两人。
其实他可以回来得更早一些,只是等到艾亚哥斯的船后,又花了些时间,去寻找一份礼物。
“找什么?”在港口的市场转过大半圈,艾亚哥斯终于反应过来。
“金鸢尾花。”
法兰西的国花,王室的象征。
“王室玩完了,谁还会种——”最后几个单词艾亚哥斯默默地吞回口中,变成模糊的音节。“那玩意。”国王和王后是玩完了,但眼下,那些花要送给的人,不是异常明显么。
留在在领地城堡中的大亲王殿下,米诺斯的情人——对此艾亚哥斯仍抱着怀疑态度,就他对他大哥的了解,注定孤独的冷冰冰的性格,很难想象会喜欢什么人,有兴趣倒是有可能,但不是什么好兴趣。
“我会帮你弄到。”他撇撇嘴,说,“还要什么吗?”能用钱和力量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不用。”米诺斯说。
“也不送点好东西,干嘛那么小气,又不是当初那么穷。”艾亚哥斯一边将米诺斯委托记下,一边咕哝道,好不容易骗回来一个不嫌弃大哥这糟糕性格的对象,不哄着点,迟早得掰。
“闭嘴。”
金色的鸢尾花,自由和光明的象征。
以及,绝望的爱。
艾亚哥斯吩咐完他的水手们,半小时之后,就有人带着绑着缎带的花束回来,在普罗旺斯,人们并不像巴黎那般顾忌颇多,而是随心地培育和贩卖美丽的鲜花。
“只需要我带走两个小的?”尽管几乎不在法兰西停留,也不代表艾亚哥斯什么都不知道,商人们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国王和王后难逃一死,而更有威胁的大亲王,才是目前当权者们的心头大患。
“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离开法国。”巴黎的消息,通过信鸽传递到米诺斯手上,当初被雅柏菲卡所启发而建立的传信方式,终于派上了点用场。
那支价值才几苏的鸢尾花,作为新年的礼物,放在雅柏菲卡床头。等到天亮,他们就要准备返回巴黎,去面对他们的战争。
从89年的新年夜他们第一次见面,加上今天,认识整整四年。
“不和我跳支舞吗?”米诺斯突然开口说。
“那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共舞吗,先生?”雅柏菲卡低下头,手心向上,做出邀请的姿势,这次米诺斯没有拒绝,将手放入他的手中。
没有音乐,没有宾客的新年舞会,凭着感觉,凭着默契和眼前之人跳第一支舞。
或许是最后一支。
如果输了便共赴黄泉;而赢了,则是三权分立,政法分离。
第36章 理想国(5)
36.
米诺斯并不赞同雅柏菲卡直接返回巴黎的决定,他更倾向于让他先去凡尔赛,带着近卫军,万无一失。
“王室不能再降低信任度了。”雅柏菲卡这么说时,视线并未聚焦于某处,有些心不在焉地扭旋着左手无名指上家族徽章的戒指,米诺斯认出那是同自己那只一对的婚戒,只是除去出席上层社会的场合,他从不佩戴,这次也将它落在巴黎的府邸中。
“若他们要反对我,再多的军队也无济于事。”
路易与奥地利王室通信的证据被锁匠告密给议院,巴黎所印刷的革命报纸将这个消息四下传播,点燃了民众的愤怒,才让激进派有机可乘,篡夺行政主权。停留在凡尔赛的近卫军,并不方便在此时出面,因为太容易引起镇压的谣传,就同当初路易调动雇佣兵团一样。
“你可能会被定罪处死。”米诺斯说。
“不太可能。”他随宪兵团返回巴黎,那个所谓的国民公会反而需要保护他,毕竟他才在卫国战争上取得了无法被掩盖的胜利,如果他在巴黎遇到事故,公会就将失掉民意。
“有些人脑子就是那么不清醒。”米诺斯抱起手臂,嗤声道。
“近卫军那边有一份文件,如果这件事发生了,夏尔和特蕾西亚的监护权会转移到你手上,你可以选择摄政。”或者,去做一个国王。在米诺斯离开城堡的那两天内,同样的遗嘱一式三份,分别发给近卫军和龙骑兵,以及交付侍官保管。
米诺斯在新年假期最后一天才返回巴黎,只是被传召问询的雅柏菲卡,被最高法院留在司法宫以保护的名义安排在旧时用来存放王室银器的塔楼套间内,来往公会的审判法庭均由宪兵团陪同。
审判法庭的两次问询,试图让他指认前国王对他的迫害,以及王后在宫廷的淫乱,尽管雅柏菲卡对两者均否认,但脱离最高法院的而由公会组织的阴谋审判法庭,仍在1月21日对国王的罪行下了最终宣判,以叛国罪处以死刑。
巴黎还活着的王室成员都被勒令到场,审判庭难得仁慈地给了雅柏菲卡告别的机会,陪同路易从监狱到刑场。
“我不再害怕了。”走上木质的刑台前,路易对他说。断头台斜线刀刃的设计,还是路易亲自做的改良,“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请铭记你的誓言。”最后路易说。
失去头颅的躯体一时之间还未死透,被缚的双手剧烈颤抖着,雅柏菲卡走上前,握住那双手,感受它们在手中一点点安静变冷,连着身体内的血液,也似乎随着一同失去温度。
殓尸人走上刑台,雅柏菲卡慢慢地翻转过握住的手。
路易掌心朝下,雅柏掌心向上。
将棺椁送往圣德尼皇家大教堂,等待葬礼结束,返回司法宫的塔楼已是深夜。桌上的食物被银色的餐盖笼罩,雅柏菲卡没有胃口,也不关心里面是什么,血干涸在手和衣物上,像厚重的硬壳。他径直走向浴室,浴缸盛满了水,飘散着雾气,迟钝的感官都无法辨别是烫是冷。好几分钟后,他发觉自己的喘息在寂静空荡的房间内过于喧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门打开了。披着黑袍的男人无礼地未经允许就闯入,雅柏菲卡却浑然未知一般靠坐在浴缸中,身上沾染的血块被泡散,水变成粉红的颜色,也掩盖不住肤色的苍白。温暖有力的手将他从变凉的水中拖出,裹上浴巾,不容抗拒的力道节节掰开冰冷而紧握的手指,僵硬的唇舌被温柔的触碰吮吸,热度和安抚将感知逐渐带回躯壳之中。
“米诺斯。”雅柏菲卡低声叫出男人的名字,眼中恢复几分神色。
“前面的路很长,你还不能倒下。”米诺斯低声说,他当初没有找到的病历,也许落入了他人之手,民意反对杀死保护王国领土的英雄,所以那些人才会妄图摧毁他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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