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无法判断讲出来的后果,但是却被晨子曜这追求答案的姿态打动,他犹豫了一下后,问:“我可以告诉他吗?”
没有人回答他。
左言飘开了视线,不敢面对唐青责备的眼神,更无法直视晨子曜期待的目光。
其实,这些天他能够感受到,晨子曜对柏叔的思念和悔恨,这些无所寄托的qíng感就像是一只狰狞的水蛭在慢慢地吸走晨子曜的jīng气。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眼前的晨子曜再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明星,坐在病chuáng前的男人只是沉默着,一日复一日的沉默,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关心,枯槁而苍白,好似一个年迈的老人坐在自己的墓xué里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就算是他,也有些不忍心了。
崔晋似乎得到了答案,他歉意的笑了下:“抱歉,我先送你回到chuáng上吧。”
晨子曜大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顺着崔晋的力气慢慢的往回走。
有时候,一件事并不却需要明确的答案,他可以推断,可以猜测,其实答案就近在眼前,又有什么去追寻的呢?
明明可以现身的,却独独不让我看见你。
真狠心。
眨了眨眼睛,却怎么都无法将夺眶的眼泪bī回去。
泪流而下。
第70章 哥,救我
病房里很安静。
重新回到病chuáng上的晨子曜靠在摇高的chuáng头处,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一言不发。
大家也不敢制造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有时候,一个人如果大吵大闹甚至破口大骂,可能会让人觉得他疯癫神经质,但是这至少是一种发泄的方式。然而这样的沉默却是一种风雨yù来的压抑,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晨子曜的身体里酝酿着。
崔晋已经走了,没人张口留下他。
确实,这个时候,他在还是不在也无所谓了。
晨昱柏就站在窗户边上,低头看着崔晋走出医院的大门,身影消失为止。
他抬起了头,走了两步。
左言终于有了反应,他喊了一声:“曜哥。”
唐青也急忙开口:“要不,躺一会儿。”
晨子曜抬起眼眸,看了他们一眼,麻木的眼中一片空寂,他明明在看他们,却像是眼中根本没有映出倒影一样。
左言被那双眼睛看着,呼吸一窒,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不是他感qíng充沛,也不是他健忘圣母。一直以来,无论是何种原因,他对晨子曜都有很多的意见,即便他现在在为晨子曜工作,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暂时的和平罢了。他需要在晨子曜这里拿资历,晨子曜需要在他身上找到柏叔的影子,他们不过是彼此利用的关系,所以他内心实在对这个老板喜欢不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人可以感受到晨子曜的悲伤,那是一种侵蚀灵魂般的晦暗。哪怕他见过柏叔的血泪,本以为这是一种灵魂深处的伤心,然而现在才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泪水,在寂静中毁灭的“泪”,才是最悲伤。
左言知道再也无法回避了,他第一次正经的对晨子曜说道:“你想见柏叔吗?真的想见他吗?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你还要打扰他吗?”
晨子曜看着他,眼中没有亮光。
左言叹了一口气:“你认为柏叔是什么?是迷失在山里的孤魂野鬼吗?他不是,他是厉鬼。”
晨子曜的睫毛抖了一下,唐青的瞳孔也收缩了几分,好像话音落下,屋里就凭空冷了几分。
在人心里根深蒂固的印象,鬼倒是有好鬼,但是厉鬼却一定会杀人的。
左言继续说道:“看电影看小说听故事,你们应该也知道厉鬼是什么?我想说,没有错,厉鬼确实害人。”
“晨总不是救了人?”唐青蹙眉。
“我不是吓唬你们,我只是照实告诉你们。厉鬼出世,天时地利人和,可能几年都不会有一个厉鬼出现。他们大多有滔天的冤屈和恨意,不光仇视他们的敌人,有些甚至仇视整个世界,qiáng大的怨念给与他们qiáng大的力量,但是他们没有理智,没有记忆,只有恨的人,最恨的人,恨不得同归于尽的人,就是一个杀戮机器。”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们想想,柏叔为什么会成为这么可怕的一种生命。”
“……”没人回答,因为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
被既是爱人又是家人的晨子曜背叛,意外身亡在大山里,尸体被野shòu分食,百日后才得到安息,却只剩下细碎拼凑不齐的骸骨。
被背叛,被遗忘,被分食,还落了个死无全尸。
这样的愤怒,足以诞生厉鬼!
“但是。”左言并没有等待太久,他看了柏叔一眼,见到柏叔并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柏叔很幸运。他是厉鬼,但是他还记得很多事。他还可以用鬼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可以去救人,可以回来,站在这里。”
“那又如何?还是死了呀!不会呼吸没有心跳被人们畏惧的存在!”
“曜哥,我想求你了,让柏叔安静的走吧,不要抓着他不放了,生生死死,是两个世界,他能现身不代表他活着,你就算死了又有几分运气成鬼呢?更何况成了鬼估计自己是谁都记不起了。”
“你继续这样执着下去,只会让柏叔不得安宁,让自己减寿减福而已。”
“所以……”晨子曜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有些嘶哑,“是他不见我?”
左言点了一下头。
晨子曜再次闭上了眼睛,说:“你们出去吧,我想和我哥说几句话。”
唐青犹豫了一下,第一个转身离开。
左言看向晨昱柏,晨昱柏对他点了一下头。
病房的门再次关上,屋里就剩下晨子曜一个人。
还有晨昱柏一只鬼。
晨昱柏就站在病chuáng前,沉默的看着晨子曜,他在等子曜说话,而且打定了主意,无论子曜说什么,即便是哭求,他也不会现身。就像左言说的,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即便其中有太多的牵绊,也该放下了,亲qíng也好,爱qíng也罢,就随着自己的死都烟消云散吧。
已经做好决定,等葬礼结束,自己就要走了,这一次真的会走的远远的。可能几年后会回来看一眼,也可能会很久很久以后才回来。等着子曜老了身体不好了,那个时候自己如果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到时候可能会站在这孩子的病chuáng前,握着他的手,道一声再见。
然而。
等待了很久,晨子曜却依旧低头沉默着,一动不动的像一座雕像。
晨昱柏并不着急,他感受不到疲惫,对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就安静的站在病chuáng前,看着子曜。
很久很久。
或许过去了一个小时?
或许过去了两个小时?
漫天的红霞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将视野所见的一切染成了绚丽的绯色。
傍晚时分。
晨子曜终于动了,他侧过身,扶着chuáng,慢慢的站了起来。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速度真的很慢,慢慢的挪到了门边上,然后“咔哒”一声将门落了锁。
然后,他继续慢慢的,慢慢的,走到了凳子边,将一个凳子拖到了窗户边上。
晨昱柏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了子曜想要做什么。
晨子曜似乎并不着急,他将凳子拖到窗户边之后,就坐在了凳子上休息,背靠着墙壁,面朝着大门,粗重的喘息着。
晨昱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也放弃了将门锁打开的念头。真要有什么事,左言和唐青就在门口,进来救下人,应该没问题。
太阳又往下沉了一点,红色的落日好像在晨子曜的肩膀上弹跳,如果只是看意境,倒也有几分日落时分的写意。
晨子曜这样坐着很久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似乎只是这样的坐立就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嘴唇发白,额头都是细细的汗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难道,是想要我劝他回去?
晨昱柏不太确定的想。
终于太阳落山了,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唐青的声音:“曜哥,医生来了,能开门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唐青又喊了一次,开门的声音传来,门被锁着,当然打不开。
于是唐青的声音急了,还加上了医生的声音。
“开门。”
“晨先生……”
“曜哥……”
“快拿钥匙来!快快快!”
就在这吵闹的时刻,太阳也完全落下了山,天黑了。
晨子曜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不顾身体的疼痛,转身踩着凳子,往上一串,然后他就倒坐在了窗户框上!
四层楼。
环境优雅的私人医院,楼下是一座颇大的花园。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吃饭,花园里没有人。
四层楼,比起动不动三、四十层的电梯公寓不算什么,可是从这里摔下去,也足够把人摔死了。
晨昱柏吓得翅膀和羊角都出来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晨子曜,他终于知道子曜在酝酿什么了,bī着他不能离开,一秒钟都不能离开,只能看着他。
晨子曜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想要救我吗?就让我看见你吧!
我把从小养到大,就是让你拿死亡来威胁我吗?
晨昱柏的眼睛眯了起来,没了笑容的脸充满了怒气,还有yīn冷的鬼气森森。
屋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十多度。
他瞪着晨子曜,靠近了他,他的手几乎摸在了晨子曜的胸口上,他要推这个混账东西摔下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死亡!让他尝尝摔死的感觉!让他知道身在半空时间那一刻的无助和绝望!
拿死亡威胁我!
好!
那我就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死亡!
让你后悔!让你挣扎!让你无能为力!
然后,在最后一刻,再把你救起来!
愤怒烧上了他的双眼,身后的翅膀飞扬,触须在肆意乱舞,黑雾升腾!
他的手就要碰上晨子曜的胸口。
突然脑袋一阵剧痛,他收回手捂住了脑袋。
是菩提石!
好疼!
除了最开始变成鬼的时候,菩提石在他愤怒的时候刺激他,让他脑袋疼痛,直到如今已经很久没有没有感受过菩提石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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