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剑光与符咒压下,还未修得人形的小狐狸奄奄一息。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一双手把自己抱了起来。
“此妖尚幼,未为害也,上天仁德,且饶他一命罢。”
众人散去。
小狐狸不断地颤抖,那人伸手安抚般轻抚自己皮毛。他的手像是有魔力,手指所过一寸,疼痛便减少一分。
幼狐心智尚浅,不懂人事利害,只觉眼前人救了自己便十分喜欢他。
蹭蹭这人手臂,小狐狸悄悄抬眼。
那人笑了笑。
黑衣银发,眉目清和。
视线缓缓清晰。
最先融入眼中的是暖黄的灯光。
室内清整无比,书柜,灯架,桌椅皆一尘不染。空气中有檀香味,却又极淡,缥缈的像是从梦中传来。
李白从床上撑坐起,静静看着一旁在桌边批阅文书的人。
灯火映照下,那人认真的侧脸竟十分温柔。
“醒了?”狄仁杰淡淡开口,查阅文书的动作不停。
“嗯。”
“还有哪不舒服没”
“没有。”李白想了想问道:“我现在是在哪”
“我家,”狄仁杰将文书翻了一页,提笔蘸墨,边写边道:“府衙已放班,只能把你带回家了。”
李白先是诧异挑眉,继而自嘲笑笑:“狄大人怎么不直接把我丢在外面,任我自生自灭呢?”
狄仁杰笔尖一顿:“说什么胡话。”
“……狄怀英,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你也会这样么”
狄仁杰垂眸:“我和你,终归是有些交情的。”说罢继续批阅文书。
交情么?
李白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只是隐约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长安治安官与大唐青莲剑仙交情不错,这难道不好么,自己又还想要什么答案呢?
李白微微叹了口气,披衣而起,来到狄仁杰身旁坐着。
狄仁杰惊讶道:“你作什么”
李白一脸理所当然:“看你工作啊。”
“别告诉我你对这些公文有兴趣。”
“我对它们没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
话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李白以手握拳,放至唇边轻咳一声:“咳,我的意思是……”
狄仁杰搁下手中的笔偏头看着李白:“嗯,我知道。”
“啊?你……你知道”李白觉得自己耳朵有点控制不住的发烫。
“毕竟是要帮你解开记忆之谜的人,这么早就没了兴趣,以后还怎么合作”
李白:“……”
狄仁杰拿过一直放在桌上的小木盒:“开始你睡着的时候,它发了一阵亮光。”
“亮光”李白挑眉。
“是。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睡着的时候,小木盒在发光,而那时自己做了一个梦……莫非……
李白沉吟片刻:“我做了一个梦。”
“怎样的梦”
“误入凡间的青丘小狐狸,遭到阴阳师诛杀,将死之时,被一个黑衣男子所救。”
狄仁杰皱眉:“又是黑衣男子”
“嗯……”
“他长什么样子?”
李白摇头:“不记得了。在梦境里明明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一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狄仁杰思索片刻:“这跟你上次记起的黑衣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感觉上很像,应该是。”
狄仁杰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难得地叹了口气:“依照现有的线索来看,很棘手。零零散散,推断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见狄仁杰如此,李白反倒是笑了:“此事本就麻烦,不急于一时,你且放宽心。”
狄仁杰莞尔:“你说为何你会时不时想起一些东西来”
李白笑而不语,只竖起右手食指。
狄仁杰皱眉:“嗯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天知道。”
狄仁杰:“……”
李白哈哈一笑。
狄仁杰转移了话题:“今日你为何喝这么多酒”
听闻此言,李白缓缓敛了笑意:“想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未来,暮年,死亡。”
这一刻,风流之人不风流,潇洒之人不潇洒。
李白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怀英,你此生有什么愿望吗?”李白突然开口。
同样的话再次听到,狄仁杰不由怔了下,记忆却是回到一年前的夜晚。
也是如今日般月色明朗。
高高的城楼上凉风阵阵,女帝缓缓登上阶梯,望着视野中的万家灯火,问身后之人:“怀英,你此生可有什么愿望”
狄仁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千家万户窗灯燃起,若平地上的星辰,宁静而辉煌。
一向清冷的治安官眼里竟是有温柔的暖意:“臣想……臣死后,可以葬在长安。”
武则天惊讶转身:“狄卿的愿望竟是如此?”
“嗯。”
武则天沉默片刻:“……所有人无不想死后归故里,狄卿为何要选择葬于长安。”
“因为长安是臣的生命。”
“臣自接手长安以来,便一直为长安治安官,臣一点点改变它的形貌,它才到了今天的样子。长安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桥,每一棵树,都在臣的心里。”
“臣一生爱重长安,亲近长安,死后也理当与这土地贴的很近很近,如此才能看到长安,永世长安。”
眼前人的眼神跟那日帝王看自己的眼神竟有相同,狄仁杰微微一笑,眼中竟是有清澈明朗的坚定之意:“我所愿,死后葬于长安。”
“为何?”
“狄怀英一生爱重长安,亲近长安,死后也理当与这土地贴的很近很近,如此才能看到长安,永世长安。”
李白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平生有所求者,甚好。”
“李白,我知道你今日所作诗篇,也听到你说的那句话了。”
“什么话?”
“今年我书他人事,他年谁书我身哀。”
李白静静看着狄仁杰,不发一语。
狄仁杰接着道:“若你暮年之时,无人写你平生事,来长安找我,我温酒以待你,执笔替你写。”
李白心中一震,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蔓延开来,复杂中好像有一丝感动,又好像有一丝暖意。
他微勾嘴角,开口嫌弃,眼中却是泛着温柔的笑意:“我怕你文采不合格,所作诗赋误我平生。”
“那我便不写诗,只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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