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虽然有隐隐的不解和惆怅,但事已至此,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取了他的性命,让他死在狱中。第二日官府贴出通告,说有人闯入狱中杀死囚犯,要全城逮捕通缉。我并不当一回事。
我是谢九辰,是召唤师,是能借天地万物力量的人,如果我不想,没人能抓得到我。
第62章 谢先生番外【二】
于是我成了这样一个变相的商人,我帮别人做事,然后被帮的人给我他们的寿命和力量。
我不是阎罗,也不是黑白无常,却干起了要人命的勾当,从二十六到三十六,干了整整十年。
杀人续命,我看着那些人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去,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只感到空洞和虚无。
寒气袭身,无处可逃。
血液都像是冷的。
无数个黑夜里我都被噩梦惊醒,噩梦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场景,铺天盖地的黑暗和血,我在里面,逃无可逃。
然后我醒来,怔怔的。
窗外刚好有月亮,很漂亮,我有点想哭。
我常常想生和死,想他们的形状和距离,想他们的情感与意义。
秋天的叶子落在我手上,我细细地抚摸它的纹理,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然后我想这就是生了吧,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感觉不到这些了。黑暗让人恐惧,生应当是为了逃避恐惧的,可假如当生都成为了一种恐惧呢?
我松开手,任那片叶子从手中飘落。
我突然有点期盼死亡,期盼那种感觉,从光明慢慢坠入黑暗的恐惧感,也是解脱感。
我想,我什么时候会死呢?
我算着自己的寿命,然而没想到,我居然死不了了。
二十六到三十六,十年时间,我的长相没一点变化,我的身体机能没有一点退化,我已经在吸收这个时空的力量时,已经独立成为了一个个体。我既不属于原来的世界,也不融于现在的这个世界,我会痛、会受伤、会流血,却不会老,也不会死。
这叫什么,报应吗?
我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然后大晚上地趴在别人房顶上哭得稀里哗啦。
房主被我惊动以为我是贼,又是扔砖又是砸东西得把我赶走了。
我后颈被他砸伤,流了血,也不去管。我需要这种疼痛感,提醒自己是存在的;我需要这样的血,告诉自己是实在的。
我害怕空泛,害怕虚无,害怕什么都抓不住。
我每到一个地方,呆上七八年就走,我害怕周围的人发现我不老不变,觉得我是妖怪。
我不敢跟别人深交,我很难遇到懂我的人,却也害怕遇到懂我的人,我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们会离开,我不会,我害怕想念他们,我害怕难过。
我不想常常做这样的生意,因此选人的眼光也渐渐挑了起来,做事的手段也慢慢狠了起来。
一个顶尖高手的寿命与力量,够我很长时间不再去做这样恶心的生意,于是我专挑强者下手,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我都会以我的方式让他们愿意。
我不想善良,善良的人遭罪。我已经遭了很多罪了,不想再遭一样,何况这么多年,我看过这么多人和事,早知道人心险恶,不值得同情。
我是什么人?我是召唤师,是谢九辰,是能借天地力量的存在!我合该潇洒,合该放肆,合该狂傲,合该无法无天,你还拦得住我不成?
美酒,当醉千杯;美人,当阅千遍。
哪里有酒又有美人?青楼吧。
于是我常宿青楼,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一夜千杯。我给那些姑娘小倌们各种金银财宝,把他们宠上天,却也有时候故意白嫖,行为狂放,惹怒老鸨换来一顿揍。
拳头打在身上明明很痛,我却偏偏觉得不够力道,当着人的面要了一把刀,直接划开手腕,任血花飞溅吓坏一众人。
我笑,真是没出息,这就吓到了。
然后我拎着一坛酒,摇摇晃晃地走,晕晕乎乎地喝,一边喝一边含糊地吟古人的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我可……真他妈潇洒。
然后我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我想那一下要是死了该多好,然而我并没有死,我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其实就算没有那个小姑娘救我,我也死不了。
小姑娘说她叫包子,我看她脸圆圆的倒还真像个包子,于是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
她问我为什么想死,我说因为活着不快乐。
她又说那就努力去找快乐,我说我找不到。
她一脸不明所以。
她不是我,所以不懂,但我还是很感谢她,毕竟在她身上我看到了那片秋叶和那缕阳光的零星碎影。
其实若说快乐,也确实是有,在很多年以后,一个人身上,他是个阴阳师,叫狄怀英。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貌似才二十岁,我多大我已经记不得了,毕竟年龄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戡宗年轻一辈的阴阳师下山除妖,刚好除到了我的地盘——也就是我住的地方,摘星楼,虽然当时还不叫摘星楼。
好家伙,这地儿可是我费了老大力气才修好的,你打个有妖物的名号就想进来搜查?就算是仗着戡宗的名号也不能这么行事吧?
“这位先生,我们保证只捉妖,若损坏了您任何东西,一定照价赔偿。”
“噫~不行不行。”
“先生,我们真的是在您这里感应到了妖物的气息,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万一这妖物伤到了您也不好啊?”
我靠着门打个哈欠:“谢某不怕妖物,我这儿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一众年轻人好说歹说我都不同意,一时间急得没了法子,却又不能对我动手。
“敢问先生,要如何才同意我等入院?”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哟,这声音好像方才没劝过我。
我懒懒抬眼一瞥,然后就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怀英。
他眉目极好看,泛着不悲不喜的清寒,像冬日刚结上的冰,又像春日初解冻的泉,偏生还有一丝撩人的艳。
狩衣如雪,黑发如墨,腰间玉佩温润光泽。明明是酷寒的冬天,他却不怕冷似的只穿了单薄一件衣衫。
他的脸和气质固然好,然而让我看怔的却是他的眼睛。
很漂亮很安静,有种看透一切的虚无感,像我的眼。
为什么一个二十的年轻人会有像我一样的眼神?我不明白。
“先生?”他再唤我。
我回过神来,然后嘴角勾起个痞子一样的笑:“行啊,想进来查探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指着怀英:“你,陪我一晚。”
其余几个少年大惊失色,纷纷道:“师弟不可!”
“你这无耻之徒,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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