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展细雨城北郊外,向南走小半个时辰就是城中大道,离你住的客栈也不太远。唉,看你年纪不大,身手又利落,居然会怕一个身无武艺的大夫,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姜伯劳啧啧叹气。
“你激我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那晚你过来帮巴叶包扎伤口,我还以为你心地不坏,谁知道……哼。”乐无异撇撇嘴,待女子的身影消失便带着姜伯劳继续向门外走去,盘算着等谢衣他们一到,就押着此人去官府审问冥蝶之事。
正在此时,黑暗中突然传来利器破空之声。乐无异听音辨位,一把拽住来不及反应的姜伯劳向旁避开,凛冽的劲风划过耳旁,数发暗器瞬息间接连而至。
……哧、哧。
他带着人勉强避开当先一枚,不料后两枚的角度更加刁钻,仍是打中了姜伯劳。
“唉,你伤到哪了?”乐无异扶着姜伯劳坐在地上,眯眼瞧着巷口渐浓的雾气,“你不是她属下么,她怎么连你也打?”
“出手这般果敢狠绝,绝非廉贞大人,恐怕是沈夜……是大祭司大人亲自到了。”
姜伯劳紧捂住腹部,鲜血仍是止不住地渗出指缝,他让乐无异帮着撩开裤腿,倒抽着冷气从受伤的膝盖里拔出“暗器”——一片薄薄的树叶。
“那位大人出手……不会顾及旁人,你挟持我也无用。廉贞大人不惜冒险瞒下此事,必是对破军大人存了维护之意,这才不愿伤你。后院花圃的西南角有后门,你从那里逃。”姜伯劳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指了指路。
“……这药给你,止血的。”乐无异摸出金创药扔给他,忽见一只莹蓝的蝴蝶从墙外翩跹而至。
纤翅细躯,竟是杳蝶。
糟了,难道师父已经到了?万一他跟着杳蝶寻到这儿……
“对不住。”乐无异拔腿就向后院跑,只听身后有个男人厉声喝道:“站住!”
站住才要糟糕!乐无异憋着劲跑得更快,一股刚猛劲力自身后袭来,他连忙脚踏七星左避右闪,不料一脚踩上块碎砖,身形微一踉跄,肩胛即被那股劲力扫到,立时痛得骨头都像碎了。乐无异心中骇然,忍痛向后门奋力飞奔,眼看门栓近在咫尺,膝弯却被人狠力踢中。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一地的碎石枯叶中。
肩胛伤处被人踩住,又用力碾了几下,乐无异痛得闷哼一声,挣扎的力道弱了下来。
男人将乐无异拖回院子中央,钳住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
“放开我!”
“放肆!我们大人有话问你……”
乐无异磕破了头,涌出的鲜血夹杂着泥灰,顺着额发流进眼里,他使劲将血水挤出眼眶,抬头直视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就是……沈夜。
那人约莫四十,凌厉沧桑的眼中透着几分阴鸷,之前的绿衣女子恭敬地随侍在旁。
沈夜并不看乐无异,侧头朝女子道:“你近日心神不宁,今夜又私自出行,本座便派人暗中跟随,才知原是为了破军之事。廉贞祭司华月,本座如此倚重于你,这便是你对本座的报答?”
“属下有错,还请尊上责罚。”华月在他面前跪下,伏地恳求道,“但姜伯劳只是奉华月之命行事,他已身负重伤,能否请将他……交由属下发落?”
“本座自有定夺,你不必多言。”沈夜径直走到乐无异身前,垂下眼皮打量了片刻,弯腰抬起他的下巴,轻声蛊惑道,“放你离开亦无不可……只需回答本座一个问题。”
乐无异的目光凝在男人的交加眉上,事已至此倒不觉怕了,甚至还分出心思腹诽他长了个天煞孤星的面相。忽见先前的杳蝶飞近男人身后,心中顿时一凛。
“请大人放了我……我、我不想死。”乐无异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显得害怕极了。
“你据实回答,便不必死。”沈夜满意地松开他,负手踱了几步,“你可知,烈山部破军祭司、本座的昔日爱徒——谢衣……眼下身在何处?”
“谢……衣?”乐无异尽力不去看沈夜身后的杳蝶,指甲深深陷进冰凉的掌心里。他装作天真地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地瞪大眼睛,“我不认识他啊,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哼,谢衣之徒,巧言令色的本事尚不及他当年半成。本座今日便替他好好教导徒孙。”沈夜冷哼一声,偏头瞥了眼姜伯劳,“你过来,给他种上冥蝶蛊。”
“等等!”华月霍然抬头,与沈夜对视片刻便颓了气势,长长叹了口气,再未说出些什么。
乐无异却仍是感激她肯为自己求情,刚朝她点了点头,就被粗鲁地按在地上。半张脸擦过粗糙的砖地,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瞧着姜伯劳一瘸一拐地挪近自己,头顶复又响起沈夜凉薄的嗓音:“下蛊之后,本座即会飞书至各地息馆,以免谢衣失了你的音讯。”
乐无异登时怒道:“你要做什么?!”
“谢衣之徒,你不如试着以鬼门针法自救。”沈夜的轻笑里带着玩味,“却不知,是谢衣回流月城向本座要人快些,还是……蛊虫化蝶更快一些?”
“你……”乐无异再忍不住,拼命想挣脱身后的钳制,后颈命门被重重一劈,瞬时周身经脉剧痛,四肢无力地瘫软下来。
“稍安勿躁,待本座再教你一事。冥蝶蛊卵若存于河川水道之中,经饮食入腹后一年化蝶。”男人勾起薄唇,声音比乐无异身下的砖地更冷,“不过破军行事历来雷厉风行,今次本座必不用等上一年,不如令冥蝶尽早化蝶……亦是不错。”
乐无异脑中嗡地一响。直到此刻,他才弄清冥蝶蛊入体的前因后果——乞丐流民的饮水大多取自河井,不经煮沸即饮,故比寻常百姓更易中蛊,即便因蛊虫而亡,也无人会深究死因。烈山族遣人下蛊养蝶数年,始终未被世人察觉,时至今日,也不知已有多少人……
“……属下遵令。”姜伯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乐无异瞥见华月避开自己的目光,下一刻便觉肩胛刺痛。
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支离破碎的铃声刺痛着耳膜。已成虫形的蛊虫仿佛啃噬着血肉的毒蛇,乐无异痛苦地紧闭双眼,在黑暗中尽力回想着那枚“药”字幡旗下的小铜铃,回想着在子夜的铃声中靠着谢衣睡去,醒来时身上裹了大氅,身周尽是熟悉的草药味……
“禀告尊上,属下无法种下冥蝶蛊虫。”姜伯劳难掩诧异,按住乐无异的脉门半晌才继续道,“他居然……体内仍旧宿有冥蝶蛊。冥蝶生性霸道,难容他蛊共宿一主,即便是后至的同族亦是不容。他脉象沉细,正是多年供养蛊虫之兆,却不知为何能存活至今,血象亦仅是略有匮乏……此事太过反常,恕属下难以说明。”
52书库推荐浏览: 清粥一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