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完以后，夏目就有些后悔了。盖因追寻妖气的踪迹这种需要敏锐感知力的活计，在场的众妖中，最擅长的本应该是嗅觉灵敏的类犬科妖怪——斑大爷，只要他老人家愿意变回原形找一找，分辨出校园里妖气最浓郁的地方本来不是难事。
结果现在斑被他一拳头夯在鼻梁骨上，别说去闻了，就是呼吸也快有些困难的样子，夏目的全力一击对妖怪还是很有效的。
夏生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同情了斑一把，心说相对论真是个伟大的理论，如果面对的是人类，夏目这一拳说不定连个淤青也留不下来。
没有了斑，他们还有莱翁，作为同样五感敏锐的鹿妖，他的搜寻能力也绝不逊色，夏生仰着头对已经开始自觉耸动鼻尖的大角鹿说：“怎么样？白乌鸦在钟楼上，也许你可以试试集中注意那里。”
莱翁摇摇头，凝重的说：“钟楼确实有股不祥的味道，但不是妖气，也不是瘴气，感觉比这两者都要更污浊一些。”
“硬要说的话……大概跟黄泉那边有些联系吧。这种腐朽枯竭、粘稠腥臭的气息，我只在黄泉的污秽池里见过。”
黄泉，这不是个什么好词。
在亚洲文化的各种传说里，黄泉，也就是阴曹地府，那是只有死人才会去往的世界，生死之距，轻易无法跨越。
活人要想下地狱，唯有死亡一途；而死人要想重回人间，则要饮下孟婆汤，横渡三途川，行过奈何桥，最后跳入六道轮回。这是界线分明，按理来说绝不该互相干涉的两个世界。
如今死人地盘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所普通的学校里？
夏生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也不问莱翁是怎么知道黄泉污秽池的，直接果断道：“咱们到钟楼去看看，斑你带着夏目到别处去，别让他靠近那里。”
“呿，”斑撇着嘴巴捂着鼻子，一副本大爷不高兴的样子，“现在用得着我了，你们早干嘛去了。”
夏生上手捏了他红通通的鼻尖一下，笑道：“早先也挺用得着你的，乖乖给夏目抱着，等我们回来。”
他带头往钟楼走去，边走边不忘拉上了白童子，他和炎蹄这种满肚子瘴气的大妖怪更适合去做探索，自己这种干巴巴的人类则另有需要做的事情。
白童子信守承诺，虽然不愿意多费口舌给他们解释一番校园内诡异驳杂的气息是什么情况，但让他做事的时候还是勤劳的去做了，他们来到钟楼底下，夏生让他带着炎蹄找到污秽气息的来源，他们要想办法解决掉。
白童子漫不经心的四下扫视了一圈，不解道：“这里的人，应当与你毫无瓜葛吧？为何要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这些愚昧的人类又不会知道你做的事，也不会对你有丝毫感激。”
他说这话时，表情不带半分鄙夷之色，也没有对夏生的多管闲事之举表现出抗拒的样子，淡紫色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疑惑。弱小的人类在他眼中之于蝼蚁无任何分别，在他看来，夏生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与精力，甚至还有可能有危险，实在没有半点好处。
他不明白夏生为何要莫名其妙的淌这趟浑水。
夏生却笑了，听了他的话，眼睛眯成一个月牙一样的弧度，道：“你可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比起怕麻烦来，我可能比你尤甚，如果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我。”
“之所以会来这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并不是因为我同情心发作，或者善良到不计回报的想要帮助这里的人类。和你一样，我也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抱有好感的，何况是这一大学校的陌生人呢。”
“我来这里做好人好事，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夏目，为了他，我才来的。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无所谓别人倒不倒霉，但夏目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永远都对这个世界抱着善意。”
“他的善良太难能可贵了，经历过他人的猜忌和排斥以后，他仍旧能把这份本不必背负的责任揽到自己怀里，只是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的孩子们被妖怪伤害，因为他能看见妖怪，他就做不到置之不理，这种有些多管闲事的温柔，正是他身上高贵的品质。”
“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这让我更欣赏他坚强的内心，所以我愿意管他的闲事，因为我不想让他失去现在的信念。等他有朝一日仅靠自己就能坚守理想的时候，我也会为他高兴。”
“这样的人类总要有的，否则总是看见那些虚伪，阴险，伪善而又恶心，好像大量复制批发一样的人群，我可能会对生活失去期待。”
夏生无奈的摊了摊手，算是终结了自己有些唠叨的回答，随着他的说话声落下，四妖已经走到了钟楼的侧面。
因为在听夏生说话的关系，白童子没有多注意周围，他难得把这一大段关于人类的啰嗦听进了耳朵里。虽然对于夏生的多管闲事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但最后那句话他倒是挺赞同的。
人类多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灵魂污浊不堪，实在让他不喜，但其中或许也有些不同的灵魂，能够脱颖而出，成为黑夜里吸引他人的一颗星星。
他自己不也是如此么，轻易地就对夏生有了兴趣，这个人类身上也有许多谜团，不管是心性还是智商都不像是个幼崽，说起对大部分人类的反感来也是半点没有掩饰，倒更像是个妖怪了。
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夏生的事情，白童子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被夏生带偏的思绪摇散了带回来，真是想什么呢，居然这么认真的想一个人类的事情，太不像他了，浪费时间。
他抬起头，状若无事的说：“闲话就到这里吧，你若是执意要管，记得答应吾的条件就好。污秽的来源在上面，吾与炎蹄去看看。”
“哦，你小心……点。”
夏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白童子风一般飞身踏上炎蹄，蹭蹭的起飞了，好好的说着话这又怎么了？难道是说多了人类的事情烦到他吗？
夏生觉得应该是这样，也是啊，白童子对人类又没有什么太多的观感，如果有个人一直在自己耳边叨叨一只蚂蚁的好，自己也会烦的。
以为自己真相了的夏生无奈叹口气，反身跟着莱翁往一旁的假山后面走去，心想白童子这么不耐烦听人类的事情，以后在这边的生活可要有的熬了。
他很快便跟着莱翁绕到了人造假山的后面，然后莱翁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下，鼻翼微动。
夏生跟着他的动作到处看，随口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莱翁，是妖怪吗？”
莱翁躁动的在地上磨蹭了一下蹄子，低声哟鸣道：“妖怪的死气，就在这里，但是没看到尸体。”
在这里？夏生皱起了眉头，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在鼻子前面挥了挥手，驱赶自己其实并闻不到的臭气。
早就想到妖怪死时的瘴气逸散会带来很大的气味，所以夏生明智的选择了提前收敛自己的灵力场，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没发现自己正身处的地方就是目的地，毕竟灵感也被一道封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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