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上讲这样的想法没有错,但心里的悲凉感是从何而来呢?只是因为音乐吗?
“信任付出的代价是永远的背叛,现在也没有震惊了,被骗的我是傻瓜吧。
爱情啊,人啊,都一样,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我独身一人。”
郑智雍参与了《yey》的创作,却没有深入到歌词分配的程度,这段歌词后来被龙俊亨交给了队长尹斗俊,成为了有点孤立、但仍旧不失韵味的一个小节。
郑智雍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他确认自己很清醒,清醒到他可以看清台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听清歌声中的每一个转折和颤抖,灯光的每一分移动和每一次闪烁,同样瞒不过他的眼睛。可是清醒到极致之后,反而萌生了混沌,灿烂的舞台灯光涌入瞳孔,而后爆炸一般形成一片光华,郑智雍的视野因此变得模糊,再也无暇注意他原本能看清的种种细节。
郑智雍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他没有流泪。
那是因为什么呢?
“yey yey yey yey,全都不必要……”
朋友还有前同事跳得那么努力,我一个人在下面控制不住的神游天外,是不是有点不像话啊。
郑智雍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竭力地让精神回归到应有的状态。
但是,当演唱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郑智雍想到了一句在综艺节目中经常出现、却不适合用在这个场合的旁白:
为什么悲伤的预感,总是没错。
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台上的人与台下的人体力都消耗得很厉害,相比继续蹦蹦跳跳疯狂投入,歌手与粉丝更倾向于安静真挚的言语互动。
“如果对于你们来说,我们是珍贵的,请坚持到最后,让你们的目光紧随我们。”
龙俊亨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穿着白色的上衣,他舞台间隙去后台换装的时候已经擦过汗,除了脸上淡淡的反光,并不容易找到什么东西证明他已经剧烈运动了几个小时。他在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也很淡然平静,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就开始下移,落在了地面,避开了镜头,也避开了注视着他的所有人。
“如果未来的某个时间,你们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当我们丢失承诺的时候,你们和我们的心会保护这份珍贵的……如果增加了一点别的东西……我……”
他的呼吸开始颤抖,声音里也有了水汽。
“我一直在准备专辑,让我们beauty听到,我知道那些并不能让你们每个人每次都满意。但是我说过,只要你们有人听,我就会竭尽全力,做出最好的音乐给你们。”
当孙东云最后说“我是最后一个告别的了,唱完最后一首歌,就要对你们说再见了”,然后高喊“非常感谢你们”的时候,郑智雍的心脏仿佛被一个钉子狠狠地锲了进去,从深处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有个问题,他很少去想、有时会想到、不愿意思考、每回都得不到答案,那就是:经历过辉煌的人,在由种种无力改变的东西——比如时间带来的落幕的时候,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年幼的时候郑智雍觉得既然上坡下坡是必然的,就应该学会坦然面对。然而突如其来的事故断送了他的梦想,也断送了亲身实践的可能性。2014年开始,郑智雍重新与“地上”的娱乐圈接触,然后开始动摇。
没有亲身体验过,只因为舞蹈带来的喜悦和满足而做过四年非公开练习生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粉丝对偶像、偶像对粉丝、粉丝和偶像对他们相遇的岁月,会投入多少的感情。
“我们要对等了这么久的各位说谢谢,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互相照顾彼此的人,即使时间流逝,好吗?”
身为队长的尹斗俊一边按着后颈,一边用相对而言最淡然平静的语气,给这一段倾诉做了收尾。
最后一首歌曲叫做《在哪里》,与《yey》同属于beast刚刚发行的专辑《ordinary》,由龙俊亨与金泰洙组成的good life作词作曲。听名字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是“see you there,see yourter,在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地方”这样的歌词,带来的总不是什么温暖的预感。
“在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地方,曾经幸福过的那个地方,不是抛弃你的我,而是世上最帅气的男人。”那固然是很美好的期望,然而相比之下更令人挂心的事,“不知道那天是否会来临,就算没来的话,事先也不可能知道”这一句,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感情。
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往往不是唱的,而是听的。beast六个人没有唱几句,台下也没有人会介意这种“不敬业”。
尹斗俊看上去也许还算冷静,可强忍泪光到表情都快崩掉的梁耀燮和孙东云,还有眼睛泛红的李起光,你总不能希望他们唱出什么来。
染上了艳红头发的张贤胜表现出的则是一种孤独的活跃,他甚至从台下粉丝的手中接过手机,帮她拍完现场的场景,又把手机还了回去。他冲台下挥手,比爱心,将自己的首饰往下面扔,以非常积极又迫切、以至于与当下的沉重有些格格不入的姿态与他的粉丝们互动。直到一曲终了,六个人都回到了舞台正中的时候,张贤胜仍然在用手机拍摄着台下的一张张脸,还有银灰色的玫瑰灯。
“我们希望你们的生活饱含正能量,希望beast能带给你们小小的能量。我们希望你们健康快乐。我爱你们。”
依然是由尹斗俊做出的总结。
伴随着龙俊亨最后说出的、简短而沉重的“再见”,照在舞台上的灯光消散,最终归于一片黑暗,只剩下满场玫瑰灯构成的银灰色的海洋,安静地闪烁着、波动着。
而坐在台下的郑智雍,骤然放下了他为了今天的演唱会而买的玫瑰灯应援物,弯腰伏在自己的膝盖上,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觉得非哭不可。连可能有人像之前在club一样拍下他此刻的情状然后发到网上将“thinker在《beautiful show》结束的时候哭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可能,都不能够让郑智雍从这种状态里摆脱。
他原本只是对《yey》的成绩感到遗憾,最后为何会这样,郑智雍也不明白。
see your there,see yourter。在这里相见,在不久之后。每一次离别时都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说出这样的期望,可是每一次离别过后,真的都会有重逢的时候吗?
曲终人散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上升期的团体还可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办演唱会了”“我们的演唱会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之类的事欢欣雀跃甚至聚会庆功,但出道已经六年的beast早已过了那个时候。
这两年为了给公司赚钱,大大小小的演唱会开了一大堆,但相当于beast专属品牌的《beautiful show》,仍然有特殊的意义,每年一度,办一场少一场,他们回到后台,仍然不能从结尾时的那种沉重和痛苦中摆脱。安静地换衣服卸妆,从发干的嗓子到酸痛的肌肉,中间满满的都是演唱会带来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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