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爹尽管手起刀落解决了叛徒,可眼下他们却被围困住。
其实苍爹和刀娘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秀姐尽管弱些,可自保却没有问题。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点,一早便做好了死伤的准备。一茬接一茬地上,势要耗光他们的体力。
他们三个中,最先支撑不住的是刀娘,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一番动作下,动了胎气。即便连刀都挥不动了,她依旧下意识护住了腹部,顾不得背后袭来的刀子,从她的右肩一路砍到了腰侧。终于让她从紧闭的牙齿中泄露出一丝闷哼。
苍爹一个盾护落到她身上,伸出右手搂住她。
刀娘不想成为谁的累赘,可是此刻她已经站不起来,也拿不动刀了。虚弱地窝在苍爹的怀里,双眼都合不拢。
“燕回……我合不上……眼睛了,你帮帮我,我,我不想,死不瞑目……”
苍爹强忍住泪意,想开口说“好”,可是一松口,就抑制不住哭腔。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低头吻住了刀娘的眼睛,很用力,足以让她阖眸。
秀姐被人群隔开,他们似乎只是想缠住她。眼前的一切发生地太快,让她难以招架。
他怀里的女人胸腔猛地起伏了几下,又倏忽安静下来。
苍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难过得流泪,可他只是又吻住了刀娘的另一只眼睛,反手一刀,刺穿了身后的偷袭者,终于忍不住喉中的痒意,“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那个被人收买的马夫,在暴露身份之前将药下到了水袋里。
三十年前,他跟随师兄去寻找大雪中迷失方向的商队,遭遇埋伏,仓皇而逃,掉下冰缝逃过一劫,被看到信号弹的同门救回来。而一同前去的师兄们则无一生还。
三十年后,他的妻子连带着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他的面前。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想死前让这些混账给母子俩陪葬。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苍云军的信号弹,放到空中,强行提高血怒,口中的黑血越吐越多。
沈归言虽然看到了信号弹,最后却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她看到秀姐跪在刀娘身边的时候,满身血污,吃力地将对方的上半身抱进自己怀里。她的师父,本名沈燕回,大半辈子被人家叫着绰号,其实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此刻他横刀立马站在一堆碎尸中间,让沈言归从为数不多的文雅词汇中,想到了八个字来形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师父……”
清早出门时,他穿的是常服,胸前却又被自己的血,染回了玄甲的颜色。
“师父?”
沈燕回的眼睛已经杀红了,被她叫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直直地往后仰倒下去。
“师父!”
已然气绝。
今天之前,盾娘只当那些人是乱臣贼子,天下义士得而诛之。
从今往后,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18
天策府中没有世家大族撑腰的普通兵士若想升迁,其实有一条隐性的捷径,就是进入两大阵营,靠杀出来的战阶获得相应的军阶。
秦方思原先待的帮会是府里分配的,大概是某个大帮的分舵之一,每次攻防都早早安排好了地方,帮众只要听从指挥就好。帮会里分了个唐门作为带她的师父,怕她死了,每次带她双骑到外围,若是战圈稍有逼近,便一个子母抓把人拉开。
炮哥也是堡里分配进帮会的,带她熟悉了流程后,接了新的任务跑去恶人谷。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秦方思大概会一直待在那个帮会,乖乖听高层的命令,再混混战阶。
可那时龙门出现忽然传出了有稀世神兵的传言,龙门一向是两边争夺的地盘,长期被恶人谷所占,为了防止对方抢占先机,浩气众多帮会当即联合下令,所有人前往龙门夺取神兵。
秦方思在天策时,受过沙漠作战的训练。大帮会的好处之一,便在于物资充足,即便大部分的资源是提供给帮主等一系列高层的,可他们底层群众好歹能分到些基本的。
然而传出神兵消息的人没有告诉他们,由于近年来沙漠化进程的严重,龙门荒漠的环境急剧恶化,不时出现沙瀑送葬能活活将人淹没。加之马贼肆虐,天灾人祸,大帮的人马恰恰成为受灾最严重的。
而更糟糕的是,帮会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利益关系,哪边获得绝世神兵,必能在阵营中提升威望,所以此刻,哪怕同盟帮会的人,狭路相逢也有可能反目。
大帮会都遭受了一番沙漠狂暴的教训,狼狈不堪。秦方思一直在身边存放着水和食物,保存体力。
再这么下去神兵很可能被恶人或者受沙暴打击不那么大的帮会夺走,于是高层下令,将大部分水和食物留给帮会和高管,其余普通帮众打道回府。
高层留下了物资,却带走了几乎所有强劲的战斗力。
仅仅两天,他们便遇到了来自敌对阵营和同阵营无数的攻击和掠夺,在风沙的摧残下又损失了一部分人。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后,负责保管物资的人一反常态地招呼她喝酒暖暖身子,除了炮哥之外,帮会里所有人她其实都不怎么相熟,只当做和府里一样,哪怕不相熟也能生死相托。然而第三天的上午,秦方思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她被抛下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马的缰绳也被解开,想来原本也是打算牵走的。
秦方思少时遭逢家变,因着一桩婚约被没落贵族收为养女,哪怕日后婚约落空,那户贵族也只是将她送进天策府,希望她能继承祖先遗志。从军后的日子里,更是有挚友相护,有师父宠溺。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少孤贫,遭家人遗弃,被迫入伍。实际上,过往的人生无论别人怎么看,起码她自己觉得,所遇到的人都待她真诚,尽可能地让她去走最适合她的那条路。
而在龙门独自醒来的那个早晨,才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是她尚且短暂的人生中,头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
她收起了所有情绪,也可能还来不及回味,起码这匹亲自养大的马还对她不离不弃。她拉过缰绳,舍不得骑上去,带着唯一的同伴,往反方向骑去。
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若发现自己无法带走所有的东西,便会从最没用的那样开始抛弃。
她不会再让别人觉得可以抛弃她了……
马鞍下有她藏起来的一个水囊和一点干粮,是为了防止遇上跟大部队走散备着的。他们新兵训练时教官教过,不要把所有食物集中在一处,尽量每人分一些,所以起初帮会高管将物资交给一两个人保管时,她心里有过嘀咕,可奈何人微言轻,只自己悄悄备了点,哪知今日却成了保命之举。
“回去得好好谢谢教头……”
她估算了一下,凭自己的食物和水如果顺利的话其实足够撑到走出大漠。可是按照脚程,很可能碰上其他返回的队伍,那些人最喜欢拿落单的人下手,自己肯定没活路。而且她手头没有地图,极有可能迷失在荒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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