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元炁流淌的界面,打算去援助另外几间房里的云丹。
“云、云丹老师?”
其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他自己布下的那些结界。他差点以为自己眼瞎,或者是重零请了救兵卷土重来集体反攻。
“独龙。”云丹出现在他身后,“带这几个人下去。”
少年转身,目光扫过自家老师后,却没有停在她所带着的几个中年人身上。他盯着云丹身后的一间房间,凝神屏息,“他也来了?”
“对。”云丹自然察觉到了学生的别扭情绪,但她不想去理会。“和你们同时。”
“什么?”独龙惊讶地叫出声,“难道……”
山鬼谣嗤笑道:“还真会胡思乱想,由你们这几个出任务还都是我跟弋痕夕提议的。”他瞥了一眼旁边正搀扶着一名全身无力几乎要瘫倒的妇人的云丹。“你这个当学生的,还不给你老师帮忙吗?”
一直紧绷神经盯着山鬼谣的独龙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恢复常态的目光落在了云丹身上。“云丹老师。”他轻声唤道。
虽然在寻常人眼里,独龙对云丹和山鬼谣的态度差别很像是一个吃了醋的单恋青年,但实际上只要是个知道阳天殿历史的侠岚就会明白,这只是一个在山鬼谣“叛敌”事件中无辜受牵连者的惯常反应。
毕竟当年独龙和自己的其他两个兄弟都是初入玖宫岭的局外人,却要因为前任镇殿使的行为而背负他人无端的鄙夷唾弃。包括后来接掌阳天殿的云丹,也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度过了人生中本该最美好的十年。
对于这些不该由自己背负的骂名,独龙从来都不会去忍受,即便明面上忍气吞声,暗地里他也没少发牢骚。他更经常骂山鬼谣,因为一切流言蜚语都是因为他的“背叛”,可是云丹从来都不允许他们谈论,甚至是不允许他们骂他。
因为与背叛者曾是同门,云丹又没有像弋痕夕一样在他叛变的那一天与他交手,心里便总存有一丝念想。其他人大概是觉得她用情太深,虽然也总会指手画脚,却多了几分惋惜与同情。
这些人恐怕也不会理解,这个生性寡淡平和的姑娘为什么会有这样深入骨髓的执念。答案就连独龙也未曾知晓,想问,却只得到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毕竟师出同门,不去议论,算是给自己积点口德吧。”
……这可太不像她的风格了。
多年后,独龙曾拐弯抹角地借着弋痕夕的嘴,最终撬到了答案。
——那是后话了。
“独龙,你去扶着那几位,我们要下去了。”云丹说道。
少年点点头,走到另外几人身边,辅助他们颤巍巍软绵绵的身子,像捏着块海绵。山鬼谣俯身发动传送阵,将他们一众人等从三楼安稳地送到一楼不为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里。九爷正在讲述着他的故事,而他们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云丹沉默着,双眼似乎没有聚焦的地方,不着脂粉的面颊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若真有,也只剩下了疲惫。由是在这阴暗冷寂的角落里,也无人猜得出来,她正静心听着九爷所述。
这个身材肥胖的家伙讲了很多。从那个内战的国家何时开始战乱、流民何时开始来到中原、何时官府开始禁止移民;到鸿江大水袭城,一切重新开始;再到自己如何与踏莎相遇相识、如何从她开始了解移民处境、如何联系其他善心人士和官府去修改一切有可能可以改善他们生活条件的规则条款。
“确实,登州城还有很多人对他们并不友好。”九爷长长地缓了口气后继续说道,“但这不代表我们没去努力。甚至于,我们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不为人知。”
云丹眉头轻皱,黑暗中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十多年的忍气吞声,一时竟是眼眶发热,一整日来因奔波劳累而变得干涩的眼球刹那间被泪水润湿,幸得自己及时敛了思绪,才不至于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零还是什么鬼,但是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家定性为恶人、坏人,然后让人家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瞬间分崩离析,这难道不是恶人的行径?你这样做又和那个害死了踏莎的雇主有何区别?”九爷指着踏莎,厉声喝道。
“我不需要区别。”面色苍白的尸体冷笑着,“他们会被附体就说明他们自个儿心里有恶念,有恶念的人都不会是好东西。”
这最后一句话让九爷有些无言以对,正在他纠结着词句时,那几位由云丹等人护送的中年人中有人轻飘飘地开了口。他的声音本来很微弱,但因了这鸦雀无声的安静场面,再微弱的声音也有回声。
观者纷纷望向此地,那几人便相互搀扶着,从昏暗的角落走到了明亮的“台前”,唯有几名侠岚仍留步原地。
那几名青年见到自己的父母,无不目瞪口呆,半晌才惊声尖叫着扑向自己的亲人。至亲相见之景令人动容,但现在最需要他们做的却不是与亲人相拥痛哭。
几个人开始有序地述说自己的遭遇,而一遍陈叙下来,无非是自己因公到醉风楼赴宴,结果宴席上或与人起了口角,或直接有了肢体冲突,于是不知不觉间内心的愤恨不满招来了零,被附了体,其余的零尾随他回家,便也连累了家人。
由是一切矛头指向了零。
零是怪物。
零不怀好意。
零制造了分裂。
零毁了人的家庭。
零破坏了城市安宁。
零导致了种族的歧视。
零是这一切不安的根源。
……
踏莎死了,附体在她体内的零也被除掉了,醉风楼恢复宁静,人们对流民也有所改观。一切便如云丹所愿,和和美美地完结了一场零的阴谋。
可到底,她心里不曾安宁。
穹奇被封印了三年,三魂七魄也已销声匿迹,却仍然有残留的零在四处作乱,甚至像这一次的对手一样拥有了洞察世事人情的智商。虽然玖宫岭这三年来也总有派侠岚出任务,但出现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
她有点慌。
“云丹老师,”辗迟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吃饭。那一晚上谁都没睡个好觉,于是第二天九爷跑上跑下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后,把这几个人都招呼了过来,但是山鬼谣向来不是个会和别人扎堆的,于是饭桌上也没有他。
“云丹老师。”辗迟继续叫着她,大概是看出了她心不在焉,也有真的想要问的东西。“您那个时候,有看见踏莎的鬼魂吗?”
云丹一愣,“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在醉风楼啊。”辗迟讪笑道,“您上次不是能看到九爷的魂儿嘛。”
辗迟所说的上次是他们最初与九爷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山鬼谣还没有被证实为卧底,云丹带领阳天殿出任务的时候,碰上了被附体的九爷。
“被附体了?那和鬼魂有什么关系?”亘铭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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