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您……?”睦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您这是和程大哥合伙唱的哪一出呢?”
老妇人腰背佝偻,身材矮胖,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肤像刚刚流出就凝固了的岩浆,堆叠成常见于连环画上的老者形象。
“嘿嘿,”老人露出一口黄牙,和蔼地笑着,“唱哪出?当然是策反啦!”
三个外来者呆在了原地。
“你以为那些叛乱是怎么来的?”云丹似乎记得伙计讲到这里的时候喝了口水,“你们是不知道,那些所谓叛乱,都是我们自己演的一出戏!”
“你们四个都是那个文知府请来的救兵吧?”老人问道。
文琦皱了皱眉。
“哪儿有四个啊,这里就站着三个人。”
老妇人咧出一口黄牙,笑得意味深长:“那最后一人可没有跟你们一样没住在文府哟。”没等这几个人反应过来,她又忽然看向文琦,笑意不减,“这位小姑娘怎么遮着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呐?”
老人话音落下,这方寸空间便忽然沉寂,像吞了落石的深潭,平复波动后看不见最开始荡起的涟漪。屋外斜阳撒进来些暖黄色的光,落在屋子深处静悄悄的兵器上,反射出冷冰冰的淡光。此时此景,令睦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话题转变太快,大脑反应不来。
对话陷入尴尬,恰在此时睦端口中的那位程大哥终于登场,而原本佝偻着坐在矮凳上的老人家也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走到文琦身边将她拉开人群,细细去瞧她的脸。
“你的下颌受过伤。”老人声音低沉,音量也极低,只有与她面对面的文琦才能听得清楚。而此话一出,也着实让她愣了三秒。
云丹本想跟过去,却被后来的程大哥制止。“放心吧,她只是想帮那位姑娘治好伤。”他解释道。
文琦的面纱并不透明,伤痕也没有狰狞凸起得隔着布料都能看得见,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面纱遮住的下颌与她言语的丧失有关。如非事前调查过,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事云丹明白,文琦自己也清楚。
“姑娘如果信得过我这个老妈子,不妨让我给你治治伤?”老人柔声道。
云丹不知道文琦是怎样的反应,也不知道她最后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接受了对方的援手。她和睦端当时被程大哥劝出了屋外,在霞光渐暗的空地上开启了一轮谈判。
身材高大的男子首先谦逊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自称程阳,常驻滇城,屋里的老太是自己母亲,有一半月纥血统。据他所说,文琦的哥哥到滇城上任后,以月纥正处在内战期为名,禁止月纥人入境,连有月纥血统的人也只能出城不能进城。民众不满,他便利用城内守军对抓捕对此不满的平民百姓,但就算是军人也有许多人下不去手。
“大家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官府的命令说真的,谁都不敢违背。”程阳无奈慨叹,继续讲道,“不过后来,在文知府身边服侍的人摸清了他的性格和弱点,我们就设了一个局让他自己滚出滇城。”
这就是伙计说的那场戏。
“伪装月纥攻城,守军不敌的假象?”云丹挑眉道,“摸准了文知府手下没人,必求援兵,于是半道截了他的信使,使其上不达天听,惊慌下弃城而逃,是吧?”
那人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灭了下去,只点点头。
从跑堂伙计口中听到此事时云丹正被睡意摧残得神志不清,听觉捕捉到这些关键字眼后记在了脑里,可却没有经过分析推理,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倒觉得惊心动魄。
“这计划也是贼大胆了。”睦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云丹差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声。
“但是现在,我们计划失败了。”程阳道。
睦端点头,“因为我们。”
“不是。”
云丹抬头看他。
“若是因为你们,我们就不会把家伙什儿晒在那里给你们看了。”程阳略微无奈地解释,随后顿了顿,道“在你们从文府出来之后,有一个人进了里面,”程阳正色道,“那个人应该就是文知府原先求救的高官派来的。”
云丹想起来九爷那时有说过帮忙疏通一下上面,难道好巧不巧的,九爷找的“上面”的高官就是文知府的后台?她忽然后悔自己怎么没早开探知去监听,可此地离城中文府的距离太远了,就算她发动了探知,怕是也没法随时监测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这厢正陷入沉思一言不发,那边睦端和程阳却尴尬了。
睦端尴尬的事情其实和云丹还有点重叠,因为都涉及到他们此次代表的人物:九爷。而程阳那一头却尴尬起这两人是不是不想相帮。
于是这么一个个头接近两米的壮汉,面上两条粗眉倏然耸成了一个“八”字:“我们现在孤立无援,要是姓文的还是占着知府位置不走的话,肯定会深查起来,到时候我们这里这些人,就……”
“不用担心。”
“?”
程阳本以为说话的人是云丹,但声音听着又不像,抬头的时候发现两位外地来客脸上都是大写的惊愕,心头一颤差点以为是什么鬼怪在作祟发声。
结果云丹开口就掐灭了他的迷信思想:“文琦?”她目光越过程阳粗壮黝黑的大臂,直向他身后站着的娇小人影望去。
另一边的睦端紧接其后发问:“你能说话了?”
文琦面无表情,隔着面纱吐出两个字:“是的。”
☆、第 22 章
让一个十余年无法说话的人仅仅在这三言两语的时间里就重拾开口技能,就算是在医疗手段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这就治好了?也太快了吧?”睦端惊讶地喊着。
文琦的面纱没有摘下,只是现在能够看到那块紫色的布料随着主人说话时的动作而发生形态变化。院子里的三个人惊奇地看着她,而其中一人几乎是瞬间就开启了探知。
云丹这回没有隐藏自己的探知阵式,旋转的淡金色法阵从她脚下倏然迸发出去,掠过在场其他人的脚,直飞进文琦身后那座小木屋子里。
睦端和程阳吓了一跳,在云丹的探知法阵闪过自己脚底时两个人都噔的一下跳了起来,像踩着了一条嘶嘶叫的响尾蛇。“这,这是什么招式?”睦端一连经历两次惊吓,整个人都不太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的时候向九爷讨一下精神损失费。
云丹没有理他,全神贯注于掌心牵动的元炁。探知结束后她侧头看向程阳:“你母亲的左手掌心是不是有个印记。”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张开掌心亮在对方眼前。
收到的回应是一声不出意料的惊呼,还有一群飞离枝头的不知名鸟儿。
天空完全暗了下去,白日里棉花糖似的浮云在夜幕里变成了灰黑的颜色,挡了不少闪闪的星光。
几人被请回屋内,蜡烛被点亮后,已然见不到墙角那堆兵器的影子。云丹眸子暗了暗,脚下的土地深处传来一些很细微的响动。她悄悄开了探知,每走一步都对这座隐藏的城市多了解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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