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坚持了不过三秒,我终于败下阵来。
“行了,我知道了,我就帮你代管几天。”
我从来都没有在恩奇都面前刻意掩盖情绪的心思,言辞中的气闷自然流露。
这的确算是我对他亲昵的表现。
“那就拜托你啦,卡莉亚。”恩奇都果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叮嘱我道,“这孩子他的性格不是很好,可能会有点麻烦。”
“……你还给他取名字了?”我索性顺着恩奇都的意思,对恩奇都而言,动物本来就更贴近于同类,也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亲昵。
我没有问他为何不将这狮子托付给王宫那些专门的饲养员,恩奇都的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没说不是我最好不要知道,就是为了给我找点事做这种简单任性的理由。
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不适合我知晓。
“这是吉尔的狮子哦……嗯要不我们就叫他'小吉尔'吧!”
“……还不如叫皮卡丘呢。”我抽了抽嘴角,取这个名字谁敢叫啊?不过说是王的狮子……我忍了忍,还是把疑问憋了回去。
打探王的行踪,本身就是一种逾矩。
无论是被人抓以这点进行攻击我,还是被吉尔伽美什知道后可能产生的不满,显然都不合适。
说是吉尔伽美什的狮子,我倒是信的。
从精神力的层次来看,这只狮子身上和王身上的非常相似,魔力波动也是这么一回事,像是“味道”一样,相处久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同化。
生物如此,连物品都有。
“这个名字也不错啊!听上去挺可爱的。”话音刚落,那只狮子停下了梳理毛发的动作,朝着恩奇都嗷嗷了几声。
“哎?觉得想要一个更厉害的名字么……那果然还是我取的小吉尔会比较好吧!”
“这个也不行?那我再想想……”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人一狮的交流,恩奇都拥有动物对话的功能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这样当面看……果然觉得心情复杂。
我看着我桌上堆着的厚厚一堆石板,正想继续做我的工作,就听见恩奇都的声音响起:“要不还是卡莉亚来取一个?”
被一人一狮盯着看的感受……一大一小的脸凑近在一起,总感觉有点令人发毛。
“……”我也是个取名废啊……想想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一个是自己的……随便说一个名字好了……“要不叫闪闪怎么样?”
那只狮子瞥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下巴微扬,以几近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不用恩奇都解释,我就大概懂了意思。
……果然说动物像主人么?这种一副“我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得到本狮子的认可是你的荣幸”浓浓的傲慢风格真的和某个脾性超差的王如出一辙!
结果,就真的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恩奇都就离开了,这在最近,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想要去的地方,远离王都,是当时他诞生的地方,名为吉亚科诺夫,在现代语中,意指“山”。
附近的那杉树林,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曾经到过那里,而是因为……我在书中反复读到过。
名为芬巴巴的怪物,扰乱了附近居民的生活,拐走了乌鲁克的守护神,兼任丰收之神的伊士塔尔,使得粮食产量减少。
《吉尔伽美什史诗》。
——而这一切,仅仅是悲剧的源头。
我沉默着看着手上的石板,现在的情况,还不过是突如其来的火与水,如同史诗中描述的那般,“芬巴巴的吼叫就是洪水,嘴一张就是烈火”。
石板上记载的是人民的抱怨,希望求助乌鲁克的保护神,伊士塔尔能够平息这一切。
准备阶段悄然开始。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也多,毕竟,芬巴巴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罪魁祸首。
那一次到过贫民窟之后,我就做了不少动作。
我想我无法忘记,那些人的处境。
实际上,更为血腥更为残忍的画面我也见过,战火连天的世界,被沙尘吹得泛黄的脸,充斥绝望和不信任的双眼,陌生人之间一旦有肢体接触都会有人员伤亡。
可这些人不同。同样的面黄肌瘦,同样的弯腰驼背,相似的绝望认命,却是不同的。被战火侵蚀的人们还惨留着近乎于零的期望,因为他们的腰还没有被真正意义上的折断;住在这里的奴隶们不一样,他们受到压迫,从来都没有反抗的想法。这里晚上没有灯,像是连前行的希望都不存在。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我对平静地看待这一切的吉尔伽美什问道:“……这些人,您愿意看做自己的子民么?”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真论以贵贱,不就只有神明高贵?”
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直觉知道,此刻的吉尔伽美什,是略带讥讽的。
他势必厌恶着神,但绝对也为自己的身世骄傲,遵从他的人能够得到他的庇护,也会受到他的压迫。
他又添了一句话:“习惯于此的这些人,不会去找解决的出路。”
言辞之中,却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如果有人提供出路了呢?”我望着他,不躲不闪,“您不会阻止的吧?”
不必回答,我就已经敢确信了,他一定会放任着,甚至是推波助澜,旁观相待。
我有太多理由和立场可以对这些奴隶上心。
收买人心也好,心怀不忍也罢,在出身上我理应感同身受,在理想上我若有所作为,也会被更多的人铭记,在情感上,我希望乌鲁克越来越好。
我不记得自己查阅了多少文献,堆积在王宫和神庙的石板,把主神当做搜索引擎的后现代的书籍,在民间的亲自感受和体会……计划书刻了一本又一本,接受我头顶两位上司——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的审阅,然后再不停修改。
这样的忙碌,在新政策推行之后,所有的辛苦都化为了满足。
如今的奴隶制本就宽松,人口贩卖这种恶劣现象几乎没有,更不用说以肤色划分的事情了。
乌鲁克从来都没有明文规定的条例,没有法典,有的只是“惯例”,和绝对的人治——即所谓由上层权威来随意审判。
我所推广的,也不过是“提议”而已。
奴隶若是加入修缮防御或开垦农田的队伍长达七年,或造成特殊贡献者,便可替自身及一名奴隶恢复平民的身份;身为贵族的奴隶主如果底下这般奴隶多也可授予奖章,甚至有减免税收的利益;反之,手下奴隶过多,会增加赋税。
我自然也准备了说服王的理由:其一,贵族手上奴隶过多会增大拥兵自重的可能性,乌鲁克说到底是个城邦国家;其二,乌鲁克的人数偏少,劳动力本身就不足,这样有助于增强军力;其三,贵族势力被削弱,奴隶少了之后可能会需要去雇佣平民,增加就业机会;其四,日后如果征战他国,也有更好的劝降理由——两国交战,百姓最害怕的是成为他国子民的奴隶,可现在,这样的恐惧也减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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