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你怎么对得起他!”
秦楚张了张嘴。
温热的泪不断的滑下,然而不管视线如何模糊,墓碑上的人都笑得一脸温和,与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他怎么会死……
怎么会死!
从见到墓碑开始一直格外安静的他现在却发出了一声悲鸣,秦楚跪着向前爬了几步,用力的抱住了冰冷的墓碑,仿佛这样就能把对方拥入怀中一样。他把脸贴在了照片上,试图去温暖那个早已回归尘土的人——
“安泽……安泽……安泽……”
一声声呼唤犹如悲泣,他曾那样注重外表,现在却涕泗横流的痛哭着,连一句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本挺拔的脊背弯曲着,因为悲恸而不住的颤抖。秦楚哆嗦着唇试图去吻照片上的人,然而所能够触碰到的只是一片湿凉。
林医生哽咽着站起了身。
保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看到秦楚那般悲啼,也不忍的侧过头去。秦楚又悲鸣了一声,狠狠的把脑门朝墓碑撞去。
“安泽……你回来!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每说一句话,他就将脑门用力的撞在墓碑上,连墓碑都在微微的发颤。林旭飞看到他这样,双目尽裂,一把扯住了秦楚的头发,“你gān什么!你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明明之前还轻易被他扯着衣领的人现在却死死的不肯放开墓碑,秦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拼了命的也要把墓碑抱住。林旭飞愈发恼恨,见无法将他扯开,便一把抓住了秦楚的头朝墓碑撞去。
“这是你欠他的……这都是你欠他的!”
坚硬的额骨砸在冰冷粗糙的墓碑上,秦楚的额头很快就擦破了皮,鲜血淋漓。但他丝毫没有挣扎,反而仍由对方拽着自己的发丝,目光恍惚的看着墓碑上的顾安泽。
保镖见状,立即冲上来拽开了林旭飞。林旭飞就算被保镖架着后退,也还在试图用脚踹向秦楚——“你不是要撞吗?!这都是你欠他的!你就算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原谅你!”
秦楚扶着墓碑的手颤抖起来。
“不原谅我吗……”
他试图去抚摸顾安泽的脸,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然而不管他怎么做,照片里的人都彻骨冰凉,再也不会回到过去。
“安泽……”
“安泽!!!”
痛苦的嘶鸣惊起山中鸟雀,本就yīn冷的寒风愈发凌冽。林旭飞冷眼看着跪在墓碑前的人,挣脱保镖的控制,重新走到了墓碑面前,盘腿坐下。
秦楚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安泽,没能遵守你的遗愿,我很抱歉。”他似乎已经不在意身边的秦楚,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你想不到吧,辜负了你十年的人现在居然说要找你回来。”
“他现在就在这里,虽然我知道你应该并不想让他知道……”林旭飞苦笑了一下,“你啊,就是太委屈自己了。”
“没想到,也快要半年了……”他仰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泽,忘了他吧,千万别因为他后悔就舍不得走,下辈子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你走吧,我不留你。”
“我不留你啊……”他的眸中划过了一丝哀伤,但很快又微微笑了笑,伸手拂过墓碑边的石头,“这里人也真是,你那么爱gān净,结果边上全是灰,也不擦一擦……”
“我本来想给你买点花,不过这次被人拦住了,没能去买,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吧。你喜欢什么样的?jú花行吗,之前公园还开了jú花展,我科室的几个小护士一起去了,还拍了不少照片。不过你好像比较喜欢水仙,……对了,你还有一盆多ròu放在我办公室呢,我一直养着,也没淹死,只是长大了丑多了,你可别说我养的不好。”
林旭飞一边用衣袖擦着墓碑的边框,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些琐事——“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寂不寂寞……医院太忙了,现在工作压力大,得抑郁症的也越来越多,连初中生都有了。本来说好了每个星期来看你,结果也拖来拖去,你可不要生气……”
“我一直想着你呢,安泽。”
他低下头笑了笑,用从口袋里拿了餐巾纸出来,开始擦被秦楚弄湿的照片。“你看看这个人,把鼻涕眼泪都糊在你脸上了,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你还那么喜欢他……”
“下辈子眼光好点,也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了,知道了吗?”
林旭飞擦gān净了墓碑,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楚。秦楚此时早已没了泪,双目猩红的看着摆放骨灰盒的石柜,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包餐巾纸扔到了他的怀里,林旭飞站起身,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衣裤,冷冷道:“把脸擦gān净,来见他别露出这幅模样。”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人听罢终于抬起了头,恍惚的看了看墓碑,随后才慢吞吞的拆开了餐巾纸,开始擦拭眼眸。原本止住的泪又一次涌了下来,秦楚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把蹭破的额头轻轻的抵到了墓碑上。
“别生气了,好吗。”
他轻喃着,视线又一次模糊了,纸巾也掉在了腿上。林旭飞叹了一口气,他虽然厌恨秦楚,但见到这幅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安泽,我要走了,不能再和你多聊了。今晚最好还要去查一次房,明早也约了几个病人……”
“下次,再见了。”
如同与老友告别般,林旭飞拍了拍墓碑,在深沉的凝视后,最终转身离去。几个保镖对视一眼,见秦楚也没有要拦下他的意思,也便不再阻拦,沉默着看着对方远去。
天色逐渐灰暗。
“秦总,不早了,回去吧。”墓园的保安早已关注着这里,但由于几个保镖的缘故,在之前有冲突时也没有上前。但现在已经快要到陵园关门的时候,便提醒了一句。
“我……怎么能走呢。”他仍听得到别人说的话,只是看上去jīng神状况极为不佳,连意识都有些恍惚,嗓音也低哑的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样,“我已经抛弃他一次了,怎么可以抛弃他第二次呢……”
“秦总……明天再来看吧,”保镖叹了一口气,“这里也要关门了……”
说着,他试图扶起跪坐在地上的人。毕竟已经跪了好几个小时,中午也没有在休息站用午餐,秦楚恐怕现在连双腿都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不行……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双腿果然是没有知觉的,只是稍微被抬起了一点,就又很快软倒了下去。保镖也不敢用力,只能看着秦楚倚靠在墓碑边,伸手抚上鲜红的“顾安泽”三个字。
字的边缘被机器雕刻的格外锋利,他只是来回抚摸,指腹便也被划破了。鲜红的血与鲜红的染料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与先前的不同,只是莫名多了分萧瑟。
“你别担心,我不走,我一直陪你。”他慢慢的微笑起来,只是那眸中却溢满了悲伤。秦楚又凑上去吻啄那三个字,好像恋人之间最温柔的亲吻一样。“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赶走你了……”
“就算,你不肯原谅我……”
他笑着闭上了眸,把脸贴在了照片上,又一次伸手抱住了墓碑,仿佛真的把人抱在了怀中一样。保镖对视一眼,无奈的站在了一旁,并没有再上前打扰。
只是,过了半个小时,秦楚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秦总?秦总?”保镖察觉到了一样,轻轻推了推他,然而秦楚的身体却一下子倒了下去,重重的磕在了墓碑边的大理石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新闻,抑郁症女儿从家里阳台上跳了下去,她的母亲被通知后赶回来,还没到家,一边爬楼梯一边扶着扶手哭,到家之后看到女儿的尸体,哭嚎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所以,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时,是真的会晕过去的。
第三十一章
这里, 是哪?
墙壁上的水粉因为渗漏而浮起, 角落里也有几块直接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毛坯。房间中央摆放着桌椅,只是不管是外形还是色泽, 都是很老的款式了。
秦楚有些迷茫的看着四周,意识恍惚。
他试图去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而却连之前在哪都想不起来, 只隐约记得自己是要去找顾安泽回家的。
是的,他要找顾安泽回家。
秦楚握紧了拳,认真的念了一声顾安泽的名字,随即便打算离开这个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伐, 老旧的大门就传来开锁的声音。
对方似乎并不熟悉这种老锁,转了一会儿才终于推开了门。木板摩擦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阳光也随之透入房屋。
是顾安泽。
秦楚愣愣的看着他走进,眸缓缓睁大,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他忘却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忘却了过去,当即便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把对方拥入怀中。
“安泽!安泽!我好想……你……”
话没说完,顾安泽就转过了身,开始把行李拖进屋里。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或者看到秦楚,有些吃力的拎着行李箱。秦楚愣了愣,随即又试图去拍他的削瘦的脊背,然而手却直直的穿过了顾安泽的身体。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是把行李拿进屋里,顾安泽就已经累得满头冷汗,蹲着喘息了一会儿才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不好,惨白之中透着蜡huáng,眸中也没有一丝神采。因为还是夏天的缘故,顾安泽只穿了衬衫和牛仔裤,不管是脖子还是手腕,都纤细的好像一掰就要断掉。
“安泽!安泽!你看得到我吗?!”秦楚仍旧不死心,快步转到他面前,不断挥舞着双手。他已经是在用最大音量吼了,然而对方的视线却丝毫没有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是慢慢的打量起四周。
顾安泽慢慢的走了一圈,秦楚也跟了一圈,不断的喊着、跳着,然而不管他怎么做,顾安泽都没有任何反应。
秦楚猛的意识到,他是看不见自己的。
心口瞬间冰凉下来,好像被破了一大盆冷水一样,连思绪都停滞了。秦楚恍惚的低头看向自己——穿着冬季的西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黑白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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