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嗯??不回来了?
“不知道。”我把大拇指指甲盖上的“腼腆紫”指甲油扣下来了一小片。
“我希望你能回家,我们谈谈。”
“我在外边呢。”我重复了一遍。
“你每天晚上都在外面,这周末也是。”
“我周日就不出去啊。”
“你在喝酒?”
我瞥了一眼桌面上半满的第三瓶啤酒。“没啊。”这种关键时刻,我肯定不能说喝了。
“你干嘛不回家?”
“回家”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无论什么出了差错、无论我犯了多大的事,亚蒙总是先保护我的安全。在我俩刚好上的那几个月,我曾经故意躲着他走。那是我上学以前,还在三明治店工作时的事了。我们之间有个规矩,如果我打算在六点以后回家,就给他打个电话。但有些时候,我下班了就到我们家附近的公园里、河边上,乃至于闹市区的室内停车场顶上一坐,等着他来找我。
他总能找到我,而且从没生气过。他不会大声吼我、训我、把我连拖带拽拉回家去。他只会在离我一米左右远的地方坐着,一言不发,浑身散发出一种“这根本不是个事儿”的淡定气息,令我紧张的神经得以平复。等到我自己我主动去找他,他也不紧不慢的。即使天冷,即使他是穿着工作西裤坐在地上,也要先抱我一会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他也从来没问过我理由。
他惩罚我也是因为我没有遵守规矩,而不是因一时的冲动。
我一直很尊重他,将他视作攻方、伴侣、一个男人来尊敬。
可是最近他变了。他不停地问我出去了多少次、我喝了多少酒、我考了多少分。自我在一次人类学考试上,头一次没怯场地考完了以后,他就不再像去年春天那样腾出时间帮我学习了;那次考试我得了个B-,他就觉得我考试晕场的毛病已经治好了。他大错特错——看看我的地质学成绩吧。
如果我跟他抱怨我的学业有多不顺,他就会回答“你得学会管理时间”或者“你努力就会做好了”,以及“你以为你压力大,有本事来试着干一天我干的活”。
好吧。都怪我智商不够找不到他这样的工作,都怪我连很明显“比正规大学事儿要少得多”的社区大学的课程都吃不消。毕竟全世界不能每个人都是亚蒙·蒙特雷。他每周上五十小时的班,仍然能挤出时间健身、保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把每部新出的好莱坞心理恐怖片看完并给出解析。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指望亚蒙为我提供庇护。我可不想被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伴侣惩罚。我也并不认为我对威特迈耶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可道歉的。
我没吭声地挂了电话,喝完了今天的第三瓶啤酒。
康纳到我对面的卡座就座时,我正打算点第四瓶。
“‘奶奶的纹身’。”他拿着酒单说。
“啥?”
“你纹身店可以起名叫这个。我今天一直在想这个事。你可以专攻在奇怪的地方纹身。比方说,小姑娘的奶子。”
“盯着别人奶子度过一生,我可真有追求。”
“行吧,那就叫‘纹身的纹身’。天啊,”他打了个哆嗦,“你能想象如果有人在你屌上刺了个青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会开纹身店的。”
侍者来拿桌上的空瓶。康纳对着他轻拍酒单,“请给我来一瓶‘三角洲’清啤,一份芝士薯条。”他用手扫了扫桌上的盐粒,洒到了我腿上。“你当然不会了。”
“我不会开,不过我想在纹身店工作。说不定呢。”
“成吧。我一直在想这个事的原因是今天我跟我表兄弟聊天了,他说你随时可以用他的纹身枪练手。”
“纹哪?”
“纹你自己身上吧。或者他老婆,我表兄弟就是,他把他老婆两条胳膊都纹了。”
“唔。”
“怎么了?你情绪不太对啊。”
“累了。”
“哥们儿,我懂你。打把曲棍球你就会振作起来了。如果贝丝没在忙着让斯蒂芬妮给她打通任督二脉,那应该是要快到了。”
我点头,“那就好。”
他歪了一下头,“好了,你交代吧。”
我从小到大真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康纳是个例外,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他想让你对他吐露心事。他这人也许有点粗野,有点膈应人,但对我们的友情是很认真的。“交代什么?”
“你跟亚蒙是不是吵架了?”
“呃。”该说跟你没关系?
还是说这其实和他有关系?和别人谈我跟亚蒙的关系,我总觉得怪怪的。我很难在不提到“家法”的前提下,跟外人坦白地讲我俩的情况。我可以告诉康纳,亚蒙和我吵架了。但我没法跟他说,打完几个小时桌上冰球以后,我就要回家被打屁股了,而我们的争吵也会随之结束。
贝丝来了。我大松了一口气。
“操。”康纳咕哝道。
她把斯蒂芬妮也带过来了。
两个礼拜前,贝丝和斯蒂凡尼开始约会。康纳嫉妒得不得了。他和贝丝当了一年多的室友。斯蒂芬妮时常在他们公寓里出现,另外贝丝也每隔几分钟就提到她一次。康纳快被逼疯了。
这件事让我有点想一刀把他俩全剁了。
我觉得四个人打比赛可能更好,但一看康纳的表情就知道他绝不可能与斯蒂芬妮一起打冰球连环赛的。贝丝、斯蒂芬妮和我问好。康纳摆着一张臭脸无视她俩。
没过半小时,康纳就开始对她们评头论足,说的全是讽刺挖苦的话。贝丝被气到了。她跟斯蒂芬妮威胁说再这样她们就走人了。“你们确实该走。”康纳说。
“别介啊。谁都不许起身,”我说,“不包括我和康纳。我俩要去再拿点东西喝。你们想喝点什么?”
贝丝和斯蒂芬妮说了自己想点的东西。让人欣慰的是,康纳跟着我来了吧台。
“她真是太烦了。”他低声说。
“你说哪个?”我问。
“她们俩。但都怪斯蒂芬妮,是她害贝丝变成这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她的头想象成曲棍球吧。”
康纳笑了。我心里舒坦多了。要快速化解康纳的焦躁心情,我向来是很有一套的。
我们拿了饮品回到酒桌。在比赛开始前,一切都很平和。
事实证明,斯蒂芬妮冰球打得超棒。她头一轮完虐康纳。
康纳那叫一个不爽。
斯蒂芬妮跟他说别放心上,加油。
康纳走了。
我不急着回家,就留在这里,打球,跟她俩喝几杯,还在一张纸巾上画了点小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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