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突兀地、肆无忌惮地、突如其来地撕裂一切桎梏阻碍,横冲直撞地闯进她的荒原。
身体从指尖开始僵硬,心脏在短暂的停跳之后像是苏醒一样一点点慢慢加速,最终它以极高的速率急遽跳动,血液在频繁的交换涌上艾裴丽毫无血色的脸,淡淡绯红自她的耳尖向着脸颊蔓延。
她颤抖着伸出手拂开因为狂风飞到眼睛边上的发丝,然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在触碰到柔软顺滑的发丝时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要是把梳子带出来就好了。
声线因为紧张而不稳定地在极小范围内微颤着,一直环绕陪伴着她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只剩下愈演愈烈的心跳。糅杂了不知名昏昧情绪的窘迫满涨得几乎要溢出,艾裴丽心神不定地扬起脸,微微抿着唇,任由半明半昧的光线投在她脸上。
“……请问,是谁?我看不见。”
可以忽略的短暂沉默后,对方扬起略带惊讶的冷冽男声。
“你看不见?”
艾裴丽猜想她的脸上一定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不这样她恐怕无法说出一个字。她保持着僵直笔挺的坐姿,确定地点了点头。她猜对方的目光在一寸寸扫过自己,这种猜想让她的指尖一点点冰冷,脸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不知是不是错觉,确认了艾裴丽确实看不见后,对方似乎放松了少许,言语间少了些许顾忌,不理会艾裴丽自言自语起来:“他渣的跑了这么远终于暂时安全了……”
原本熄火的引擎突然再次咆哮起来,艾裴丽愣了愣,只觉得心脏一紧,仿佛有什么沉重晦暗的情绪疯狂涌进血液,冰冷阴霾冷却了情绪,凝结成冰刺沉淀在血管中——
对方似乎打算直接离开。
突如其来的……
“等等……”
音节刚刚出口,艾裴丽就猛地咬出了唇,只留下茫然无措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她能说什么呢?她在希望什么呢?
然而仿佛是她强烈的希望起了作用,引擎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弥散无踪,对方烦躁地骂了句,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情绪饱满浓烈。之后,他陷入缄默之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艾裴丽屏住呼吸,以她也不理解的全神贯注期待着。
许久,对方吸了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阴郁,冷硬如带着霜的刀刃。
“渣的,运气真差……”他低声嘟哝着,随即勉强柔和了生硬语气:“你这儿有汽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七万字左右中篇
※主线完结会给出支线结局
※支线结局猎奇向,三观不正,暗黑监禁触手
☆、银色
如果光从降水量来说,艾裴丽所在的荒原并不算湿润,常年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致使荒原的水汽稀薄,寥寥无几的降水只能说给空气平添几分清爽。
然而尽管对雨天印象不深,艾裴丽对于各种恶劣气候却习以为常。
她记得那些夜晚,秩序和一成不变都被打破的时刻,那些时候风中带来的波动,和世界向她传递出的情绪。飓风,雷暴,暴风雪,以她贫瘠的语言能力无法描述的疯狂肆意的美。
当视觉所带来的影响从感官世界中层层剥离,没有了最直接最震撼的冲击力,其余的一切感觉都会被在漫漫长夜中无限放大,无数个雷暴的夜晚那些浩如烟海的声音交汇成波澜壮阔的海洋,暴雪在冷峭凛冽的寒夜中肆虐咆哮与狂风交错冲击,以及飓风时的空无。
那种被桎梏在浩瀚声音汪洋组成的囚笼中、一切能够调动的感观都被强行剥夺、只剩下茫茫空无的奇妙玄奥的感受。
“柴油可以吗?我不怎么用发电机所以还有一些……先生?”
经常因为恶劣天气停水停电,所以居所里配备了发电机,不过艾裴丽很少使用,所以柴油倒是积累了不少。她驱动轮椅后退,一面轻声征求……跑车先生的意见。
“哈?”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对方有几分怔愣,似乎他原本没想到能得到肯定回复,“那玩意我没喝过,可以试试看。”
由于阅读量太少以至于常识过度缺乏,艾裴丽更乐于从更加生动的角度来理解生活,她猜测“喝”应该只是跑车先生惯用的一种修辞,“嗯,请稍等一会。”
轮椅车轮辘辘碾过地面的碎石和草茎,艾裴丽回忆着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仓库的方向,然而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踌躇几秒,犹豫地回过头。
对方注意到艾裴丽微微转头侧耳试图寻找他的方向的样子,略带不耐地扬声:“怎么?”
艾裴丽为自己不能理解的喜好有些迷惑——她觉得跑车先生有些古怪的……带着金属的锐利张扬感的声音意外的吸引人……她几乎无法不去关注——但她更关心另一点。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想追问的迫切心情占据了全部心智,艾裴丽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起头,弱弱地问:“只是一会……别离开可以吗?”
“……”
似乎是为了表达无言以对的心情,跑车先生意义不明地“哈”了一声,嗤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在开什么玩笑……”
没等艾裴丽流露出失落情绪,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求于人于是果断打住:“……OK,我会……”他顿了顿,才不怎么情愿地接下去,“等你的。”
……艾裴丽猜测,自己应该在笑。
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心情——微凉的酸涩混合着散发淡淡清香的甜美,如同清淡醇香的美酒,不真实的期待盈满了胸腔,心脏在真切地悸动着,昭示着一个意外的来临。
弹指,瞬间,刹那,生灭,时间尺度上划分细致的刻度一格格转过,她意识中的某一部分突然怀抱起渺小的希冀与渴望。
——如果你不离开,我就……
重心是在那一刻背叛她的。
最开始,艾裴丽清晰地听到了车轮撞上碎石的清脆声响,几乎是立刻,她意识到自己会摔倒受伤。
这种事她不是没经历过,可是她并不喜欢一点一点艰难地挪进轮椅的感觉,最近一次摔倒她在地上趴了近半个小时,唯独这种时候,她才会遗憾于自己的失去。
一切挽救行为都显得徒劳无功,由于长期以轮椅代步未曾经历锻炼,她的身体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神经反应速度,虽然神经中枢已经下达了保持平衡的命令,可她的身体僵硬如初,坚定不移地向前倾去,她只得伸出手挡住脸,尽可能缩起身体避免受伤面积过大。
然而那一瞬间,艾裴丽听到了无与伦比的奇妙音色。
发条转动,机械微调,齿轮摩擦,车轮停转,传动轮运作,节奏明快而又层次分明的声音毫不冲突地融合在一起。艾裴丽能想象那些宛若神造的精巧零件相互碰撞,数以亿计的琐碎声响汇聚交织成动人的交响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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