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清净塔居林后,她母亲身上又多了几条管子,精密仪器还不时发出刺耳的警示声。
把墨染铃兰的躯体放进准备好的棺木前,蓝染远远地观察墨染闲依的表情。
握着她母亲的手,轻点额头,送上一朵白山茶,最后再印下一个吻。
拔管,关闭仪器,直至阖上棺木,墨染闲依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仪式结束后,四十六室派来的观礼者上前致意,她背过身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细声让那人代她捎去一句话。
很淡、很轻、很复杂的一句谢谢。
“您无法不这么承认,悲剧多半是美的──”蓝染在墨染椿的迷宫找到她时,她是这么说的,“尽管如此,我也只是刻意逼自己这么想而已。”
恨还是有的,但母亲肯定不希望女儿因她而扭曲。
他们是如此教育她的:包容、体贴、然后相信这世上有美的存在。
愈是处境难堪,愈要笑得坚强。
她不聪明,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
再也不要用过去的眼泪,来淹没自己的未来。
“可是这好困难,吶,蓝染大人,这真的好困难啊……”
隔着一层篱笆墙,他也能明白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代表着什么。
这女人过去的哭泣都是压抑克制的,就算是在点心铺那次,她亦哭得十分得体。
身着光鲜亮丽的衣裳,微微抬起下巴故作坚强,可骨子里她终究只是个脆弱的女人,放下重担后哭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她,笑着说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能够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孕育思念。
时节已然入冬,她稍稍圆润些,不久前偶然碰上还是裹得紧实、一张脸冻得通红,但那眉眼如今却是笑得一派温柔和煦,暖人心脾。
“走了,雏森君。”轻推镜框,蓝染双手放进衣袖,与几名队长点头致意后,笑瞇瞇地领着副官往队舍的方向走。
墨染闲依并不放心让那几团毛球随意乱跑,每只崽子附近都安了一名护卫。
只除了牠。
“队长,牠总跟着您呢!”雏森桃无法将目光从那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移开,毛澎澎、身体圆圆的,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奔跑偶尔还会绊倒。
蓝染对此笑了笑,仅仅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走,没有停下的打算。
牠是毛球中年纪最小、也是生得最憨傻的。
或许还会是毛球中他最中意的。
“呜呜……呜呜呜……”
雏森桃听见那细微的呜咽声,皱起眉头略有些不舍:“队长,牠哭了呢。”
正确来说是在撒娇。
另外四团毛球发出这种声音时,还会姿态优雅地端坐,微微抬起下巴呜咽,只要这么做,很快就会有人上前给牠们想要的摸摸抱抱。
只有牠,一边呜咽、一边傻楞楞地跟着跑,跑个几步又会欢快地自个儿玩起来。
说是幼犬,春天出生至今也快一年了,牠们的体型早就不是能被捧在胸前抱着的大小。
回到队舍后,蓝染站在门边,看着端坐在那盆白山茶盆栽旁气喘吁吁、憨笑的白狗,心想:
真的,好像他的闲依小姐。
“过来,小小姐。”他最终还是出声让那团毛球进屋。
看牠熟门熟路地滚进内厅,然后俨然十分得意地趴上躺椅边的暖毯,蓝染心上有种说不清的复杂。
小小姐一天到晚跟着他跑,然而他的大小姐却被喜爱的工作占去大半心思。偶尔没轮到值夜,及川兄妹便缠着她不放。
过去她总瘪嘴道她得与工作争宠,听她说自己是工作狂,他从没怎么在意。
如今立场似乎颠倒了。
“如果妳能把我的大小姐带过来,妳会得到属于自己的躺椅。”这可是连慕咪都未能得到的殊荣。
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多么像他女人会有的,可若这种天真的希冀真能让她放下工作新欢,或许亦无不可。
毯子上的狗儿表情懵懂,被他揉着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再过不久就是新年了,对她来说该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终于全家团圆的新的一年。
兀自笑了笑,蓝染重新投入工作,直至夕阳西下,他都未曾把注意力从文件移开。
把当日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完毕后,他将眼镜摘下揉揉眉间,而后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内厅窜出来,伴随着悦耳的铃当声蹭到他脚边。
想着她大概是饿了,蓝染舒展下坐僵的筋骨便慢条斯理地起身往饲料柜走。
还是很平常的一日。
待会儿或许到食堂看看还有哪些菜色随意拣点作晚餐,回房歇息前再练个书法。
才刚碰着饲料盒,队长室便被敲响。
来人灵压隐藏得极好,丝毫没有漏洞。
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竟未曾察觉。
“请进,闲依小姐。”
“……您是怪物么?”
嗓音依旧轻柔和缓,爱笑的眉眼弯弯如月牙。
把人带进怀里前,蓝染瞥见小小姐趴在饲料柜前朝他偏头,眼神纯净。
那是疑惑、哀怨、抑或其实什么都没想?
无所谓了。
“怎么过来了?”她的额头冰凉,双颊泛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窘。
墨染闲依笑瞇起眼,她难得见男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愉快。
只要他好,她便安好。
“趁着短暂休息来看看工作狂队长吃了没,运气好或许还能一道。”
“我们闲依小姐运气不错。”
说着“哎呀如此甚好,我给您带来四番队著名的营养餐”,墨染闲依随手将食盒置到队长桌上,接着垫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整个秋天她都被喂食得饱饱的,依他的说法,就算她能抗拒甜食的诱惑,也无法抗拒那六团毛球哀求的无辜神情。
若她真能无视这一切亦无妨──
她拒绝不了他的。
秋天即将结束前,她把母亲带回家,长眠于父亲身边。
她的父亲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爱笑爱闹,爽朗开明。在父女独处时,他曾经这么说过──
“闲依,能够静静地陪在妳母亲的身边,我是多么幸福。”
携着他们的爱她诞生于世,她的名便是父亲写给母亲最美也最隐晦的情书。
卸下心上重担后,身子一松,各种各样的回忆瞬间填满她的思绪,一回神她已经走进她父亲的篱笆迷宫。
这么些年她都没动过父亲设计的路线,如何走到最深处的死胡同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然后他来了。
隔着篱笆墙,他就在另一头听她倾诉。
待她哭累了,很快地出现在她跟前。
这男人没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在环视周围后,淡淡地提起:“被熟记路线的迷宫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
“走进来该找的是出口,妳似乎搞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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