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施南云又会忍不住的想:“或许,禅和只是听了我的遭遇后同情我罢了,他所说的话也只是出于对我的礼貌,根本就代表不了什么。”一想到这些,施南云又会忍不住的难受,心里也愈加的苦涩:“如果他真的只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其实……其实也很正常的吧,我根本就没有权利去要求他对我怎么样,何况我还是个将死之人,哪里还有资格去要求这许多呢?”
另一边,今晚的禅和亦是无法入睡:初次看到施南云的时候,禅和就总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悲伤地让人心疼。明明本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却总是让人觉得他还不如外面的草木来的有生气。禅和不是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最初禅和以为他只是因为身上的病放弃了生存的念头,却从未曾想到原来他的前半生竟然是这样子度过的,今天下午在听施南云讲他亲身经历的时候,禅和很震惊,虽然施南云只是在用最平淡的语言在叙述,可禅和却怎么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下一直生存下来的,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从小受了多少的苦,难怪他总是浑身弥漫着一种哀伤。而正是因为这种哀伤,让禅和仿佛看到三年前那个心如死灰的自己,因为体验过那种伤痛,体验过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所以禅和才会忍不住的想要帮他抚平这伤痛,对他照顾有加。
这一夜,禅和又失眠了失眠,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另一个人。
天还未大亮,寺内的钟声响起,又是起床开始做早课的时间了。施南云躺在床上一夜未合眼,听到寺里早课的钟声,干脆也爬了起来,穿上衣服,打开窗,却发现窗外下起了小雨,初春的细雨像牛毛般,雨丝细细密密的打湿在院子的石板上。施南云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细细密密的雨丝,仿佛是千头万绪的愁丝一点点滴落在心里,前面大堂早课的诵经声和木鱼声通过这初春清晨的细雨朦胧传来。施南云就这样站着,目光好似看着窗外的雨丝,不知过了多久,鬼使神差的出了房门,漫无目的沿着寺里的长廊走着。初春的清晨还是还在下着细雨,寒意袭来,施南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正准备先回去再添一件衣服,一回眸却在众多身影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施南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古刹的大堂,此时寺中弟子还在大堂做早课,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地,只一眼,施南云便在众多的弟子中识出了禅和的身影,看着那笔直的端坐在蒲团上的背影,明明所有弟子都是一样灰白色的僧衣,施南云却觉得那个背影格外的温暖,就这样呆呆的盯着那个背影,莫名的,施南云突然就感到很紧张,心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会回头吗,他会看到我吗?”施南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想法。
“咚……咚……”钟声想起,大堂内的弟子们下早课了准备吃早饭,禅和也站起身子,一回头就看见施南云正皱眉站在门口,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禅和向他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施南云按捺住心中紧张的情绪,朝禅和点了点头。
禅和走上前去看着他道:“施公子,你怎么来了?”
施南云避开禅和的目光,道:“睡不着,就起来走走,没想到走到……啊嚏”。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禅和皱了皱眉道:“天气尚寒,怎不多穿点再出来”
施南云微笑道:“正准备再回去添件衣服呢,那我先走了。”
回到房里,重新添了件衣服,坐在桌旁回想着刚刚看到禅和时心中那莫名而来的紧张感,正想得出神,被敲门声惊醒了,施南云打开门,正是禅和,一只手上端着一些清粥小菜和药,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伞,肩上的僧袍也被细雨沾湿了一些。
施南云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端着的早饭,道:“快进来吧,外面凉。”一面接过禅和手上的早饭和药。
禅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施南云刚换好的衣服,点了点头,进去将伞放好,道:“外面还在下雨,你不方便出去,我就顺便把早饭给你一起带过来了。”
施南云心里一暖,道:“谢谢。” 顿了一会,复又问道:“那你吃了吗?”
禅和点点头道:“嗯,吃过了。”
吃过早饭后,禅和就走了,施南云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那颗历经沧桑的心中悄然生长。
第六章
转眼已是初夏,迎来了最是潮湿的梅雨时节。施南云也已在寺中修养了三月有余,这几日感觉身体还好,本想着出去走走,屋外的梅雨却是下个没完,连同房内的地板也渗出水来。看着窗外正下个不停的梅雨,心中更是苦闷,益发的觉得悲戚。
回到桌旁,手上拿起一卷经文看着,却没看进心里去,这卷经文是他向禅和借的,因为有病在身,因此待在屋内的时间总比待在外面的时间要长,无事,便向禅和要来了几卷经文,用来打发时间。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有人敲门,施南云心里一动,赶紧起身开门,看到禅和手上正拿了一条毛毯站在门外。
施南云讶异道:“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平常这个时间禅和一般都是在房内做功课的。
禅和道:“这几天是梅雨季,寒气较重,你身体不好,我给你多拿了床毯子。”
施南云复杂的看了禅和一眼,接过毯子,随即又微笑道:“不如进来坐会儿吧。”
禅和道:“不了,我还要回去做功课。”
闻言,施南云脸上的笑容散去,被一片落寞取代,道:“哦。那没事儿,你回去吧。”
禅和只当没看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化,转身就要回去。实际上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除了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的熟络,禅和隐隐觉出两人关系似乎变得有一点不一样,有时候会感觉很微妙,觉得施南云对他也似乎和以前不同了,禅和心中已有了一点点的猜测。只是他已经不想再触及这些事了,三年前的痛他还记得,他无力再去面对,也不想再去面对这种事了,更希望老天不要再和他开这种玩笑了。
第二天一早,终于放晴了,施南云想着去后山走走,于是吃过早饭,便一个人往着后山的方向去了,他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后山,有时候身子稍微好一些能在这坐上一整天,禅和傍晚给他送药的时候,发现他不在房里,就来这后山寻他,两人便一路聊着回去。
在此住了三月有余,因此寺中的大部分人也都认识他,走到半路碰到一个小沙弥,朝他过来合掌低头行了一个礼道:“施公子,这是又要去后山吗?”
施南云合掌回了一个礼道,点点头道:“是啊,趁天气好就出来走走,小师父这是要去大殿?”
小沙弥道:“是的,主持召集我们谈话,那施公子好好走走,贫僧先告辞了。”
施南云:“小师父慢走。”
初夏时节,后山的枫树长得更加的葱郁了,巨大的枝叶遮蔽在凉亭上方,树枝上最底层的叶子上还在滴着水,树干周围的地还是一片湿漉漉的,由于这几日雨水增多,不远处那泓山泉水量也变得比平时更大了,哗哗的流到悬崖下去。施南云找了块石头在悬崖边上坐了下来,看着悬崖外开阔的景色,一时心潮涌动,心道:“这么美的景色,要是禅和在就好了。”想到禅和,施南云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但是一想到自己就快死去,又悲伤了起来。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愈发觉得难受,因为不知道何时,施南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禅和的日子,每次禅和来看他,他就觉得欢喜,禅和走了,他心情就立马变得失落,他心里已经很明白了,自己对禅和——不一样。深知这是一份不会被世俗所接纳的感情,他也无法想象如果禅和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心思会是什么反应,因此他从来不敢将这份感情道破,也从没想过要道破,努力的将自己的这份心思隐藏好。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不要那么早结束,让他能跟禅和在多在一起一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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