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的母亲想必是个很脱俗的人。”
“所以我说他像端儿。”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人有一个像我一样的母亲,而我跟脱俗不沾关系,也就是说我俗气。
我干笑了两声,表面的恭维一下燕洵的幽默,可燕洵却来了劲。
“你们若是认识就好了,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相处起来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是我真遇到这样的人,我才不想跟他深交,难不成要我看他如何光明磊落,然后不停的进行自我批判吗?
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燕洵也清楚,不用我使劲儿强调。
我本来觉得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也还可以,我可以和燕洵始终客客气气的,然后看着端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那我应该就可以完成做一个好母亲这个任务了。
但是后来,连娘逝世了。
我那天早上带着端儿去了猎场,还在跟她说会帮她打几只狐狸回来给她做件皮袄,结果晚上回来时,就看到她躺在床上冰冷的样子。
我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后来那些天我都一个人呆在小亭子里发呆,我很想大梁,长安不是我的家,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连同天上的云和飞过的鸟,都不是我的。
我想回大梁,那里哪一个宫里的那一块青砖被我用小木棍扣过,那里哪一座池塘边有我埋下的一袋桃核,我都清清楚楚,不像这里,让我陌生又害怕。
上天没有让我等很久,燕洵抓到了大梁的谍者,把我曾经做过的事抖得干干净净。
那晚,燕洵召我去他宫里,我安静的梳洗打扮,给了端儿最后一个拥抱,然后挺直了身板,一步步地走向那条路。
“是你做的?”
“是。”
“你知道该怎么办。”
“别为难端儿。”
“我不会。”
我看着大监手上托盘的那一杯毒酒,冷静地拿起来,准备喝的时候,突然想要和燕洵吵一架。
“燕洵,你知道元淳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燕洵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跟魏皇真是越来越像,不知元淳会是什么心情。”
我笑着饮下酒,没有忽略燕洵皱起的眉头。
燕洵以为自己只爱楚乔,世人也都以为他只爱楚乔,但大概只有我知道,冷血无情的燕皇在这处处存着元淳痕迹的长安宫殿里,是如何的一日一日追忆,一日一日后悔。
人啊,有着漫长的一生,你以为一切的悲伤苦痛欢欣快乐都会在流年中消散如烟,却不知道那些记忆,总会在晨起晚歇,一人独坐时点点滴滴缠上心头。
有些事情,隔的越久,就越想念。
□□的药效不快,足够我回到殿里在床榻上躺好。
昏暗的宫殿,冰冷的床榻,这一切都像极了我十岁那年的黄昏。
我看着头顶床帐的花纹,意识渐渐的涣散,这一生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我有点难过,我这一生,到底在做什么呐?
连娘在很久以前和我说,有些东西不要碰,不碰就不会留恋,不留恋就不会想念,不想念就不会受伤。
这些年来,我都恪守着这个原则,可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那些东西,即使不能拥有,曾靠近过,存个念想,也是好的。
――――――
写萧玉的番外主要是因为在上一世,萧玉应该是这些人里离最后的燕洵最近也最久的人了,想要从她的角度来看一看后来的燕洵回忆故人这一类的。
虽然萧玉挺讨人嫌的,离原型纳兰红叶远了去了,不过她也算是惨淡人生了。
其实写她和元嵩,主要是出于我的私心,元嵩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天使啊,太适合去拯救苍生了哈哈哈,大家可以去听一下《浮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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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燕洵记得上一世时,是楚乔一个人护送着元嵩和元淳回了大魏。楚乔后来跟他提起这件事,说元淳一路都很安静,安静地吃饭,安静地休息,安静地坐在马车上,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游离在这红尘之外。
那时的燕洵鬓边已经有了白发,和楚乔宇文玥也不再你死我活,而是可以大度的互相打招呼的关系。长年的征战让他腰腿酸痛,还有不时出现的随着时间增长越发严重的头痛,这些都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老去。燕洵之前听人说变得年老的话,幼时的事情会越来越清晰,可不知为什么,在他这儿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夜夜做梦,梦到九幽台上飞溅的鲜血,梦到朱雀街上猛烈的大火,梦到家人死不瞑目和百姓尸横遍野。这些梦有时伴着母亲在他耳边的呢喃,有时伴着百姓的哭嚎,还有的时候,是整夜整夜的元淳唤他燕洵哥哥的声音。
有一次最离谱,他做梦梦到昏暗的山洞,腐烂的枯草,脏水滴下和元嵩的鲜血混在一起,元淳被黑影包围着,声嘶力竭的哭喊,燕洵哥哥,燕洵哥哥,燕洵哥哥……
那一次燕洵从梦中惊醒后,连着三天再没敢上榻休息,用不下膳,睡不着觉,却还是以一股旺盛的怒火支撑着自己收拾了几个暗地里做小动作的大臣。
那一次后燕洵突然明白了元淳与他最后一面的时候说的话,有的人一生,一眼就能看见尽头。
他也看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尽头,如此清楚又绝望的。原来当一个人能把万物尽收眼底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可是淳儿啊,如果我依旧能看清这一世,我希望到了尽头仍是与你一起。
98.
从青海到大魏,不长不短,三天的时间,可元淳却觉得这三天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她有许多事要做,人心难测,唯恐自己还没有回到大魏就已经突生变故。可是元淳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皇兄长还没来的及搞事情,燕洵就自己蹦了出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大魏。
元淳不是不知道燕洵混在护送她的队伍里,他是为了什么她大概猜到却强迫自己装不知道。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大魏边界上的时候,元嵩和三皇子已经带了人在那里等着。元淳掀开帘子看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元嵩,想笑又想哭,好在走到了现在,弯弯绕绕中还是保住了哥哥你。
元淳正想下车,却看到面前伸来的一只要扶她下车的手。骨节修长,白净匀称,许多年前她的父皇曾经夸过这一双手是适合拉弓射箭的手。
元淳心中颤颤的抬头去看眼前的人,眉丰俊朗的人神色淡若的冲她笑,下一秒,就被蜂拥而来的官兵压倒在地。
元淳伸出去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她愣愣地看着被压在地上却还是抬头冲她笑的燕洵,满耳都是三皇子大叫逆贼和元嵩喊着住手还有那些官兵发出的嘈杂声音。这世间太吵,像极了许多年前她跪在朱雀街上去拉燕洵衣摆的时候,那些人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只听到燕洵的一句:淳儿,你的厚爱我担不起了。正如同此刻,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她也只看得见燕洵冲她露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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