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便又睡着了。 定禅天的檀香隐隐约约缭绕在他身边,他迷迷糊糊的做了梦。
梦里情境纷乱。 先是梦见了他也是这般躺着,血液几乎似要流尽,胸前的素续缘的掌气及其霸道,几乎要把他心脉震断。腰间还插着龙骨圣刀。 自己的角插进自己的肉里,大抵就是这般,素还真想要爬起来,却手指都不能动一下,他就这般似乎是昏了过去,可偏偏还清醒的很,似乎能听见魔殿里风采铃的身体被切碎的疼呼和素续缘绝望的惨叫。
然后素还真又梦见了风采铃死之前,他去紫竹林看她。大约是个冬天,紫竹林外的河川上了冻。芦苇在冰面上露出头来,但似乎也是被冻住了,一片苍苍茫茫。素还真隐隐约约似乎看见风采铃的影子在河对面,但是梦里,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条河。连野舟也被冻住了,落满了白霜,天地间,是一片凄苦玄凉。
而最后他似乎是听见了在不夜天含愿台里听到的谈无欲奏的秦筝声,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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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还真和谈无欲出门的时候略有些早,庙会还没有开始,商家在河道边的杨柳树上挂猜灯谜的灯笼。小贩们挑着货筐正往街头赶。
素还真和谈无欲在东桥边找了块石阶先坐下,东面的太阳还没有落下,西面的月亮却微升了。东西互相照应着,把街头变成了朱丹的色彩。
素还真指给谈无欲看这般日月同在的景象。 谈无欲看了,要说什么,却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说。
素还真道,无欲你可是觉得这般情景好是好的。但是不长久。
谈无欲叹可口气。
素还真道,哪怕只有一时一刻,素某也心里欢喜之极。说罢,执着谈无欲的手,在唇间亲了一下。
谈无欲道老不羞。素还真说,素某就是老不羞了,说着又要去亲谈无欲的脸,被对方推开。 素还真看这谈无欲微微泛红的耳尖,只愿时光停在此时。
华灯初上。 素还真和谈无欲上了东桥,路上有卖酸梅汁的,素还真买了一瓢,和谈无欲在桥头上分着喝了。然后看桥下有白色的纸船飘过,纸船上点着淡粉色的蜡纸,被纱纸包着,朦朦胧胧。
谈无欲道,今年的河灯原来已经来了。
他俩在桥头看着,看一开始只是一盏,慢慢就多起来。一盏连着一盏,把整个河道都点燃了一般,发着盈黄的光芒。
桥下窄道处,有不少人在坐在那里,和素还真他们一样,静静看着河灯顺水流淌。
素还真说,我很之前,也放了河灯,许了一个愿望。
谈无欲问他什么愿望,素还真道,我希望无欲你的愿望实现。
谈无欲道,你又知道我有什么愿望了呢。
素还真说怎么不知道了呢。我们相交千年,有什么你的想法,我是不知道的。又说,你瞅着那几个孩子看得眼熟不眼熟。
谈无欲顺着素还真的手指地方向去看,果然见五个孩子在河边走着,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小灯笼。 最大的两个大约12,3岁。左边的那个眉毛中心有个漩涡,右边的那个,长得秀气些,柳眉凤目的。最小的那个只有2,3岁,被漩涡眉的大孩子背在身后,有点吃力的样子,于是那个旁边秀气的孩子,就在旁边帮他托着。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长得秀气的那个扭了头,一脸不太开心的样子, 于是漩涡眉的那个拼命去拽他衣角,拽得凶了,差点让另个孩子摔了一跤。便这般闹了许久,似是又和好了,互相一顾,笑了起来来。稍靠前方,还有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不过6,7岁样子。一个把辫子系在左边,一个把辫子系在右边,关系很好的样子。右边的女孩眉毛上似乎有个小漩,左边的却是秀丽的很,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柔媚。
谈无欲看着,不禁也笑了起来。望向素还真,琉璃色的眼睛眸清似水。
节六, 起--大洪山
素还真记得自己20岁那年,有一天夜里,他看着月影星移,云层浮动,忽然有一种像呼吸般的欲望,升腾起来。他走进了谈无欲的房间,那时候谈无欲已经睡了,睡的颇沉。素还真轻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只能看到谈无欲轻皱着眉,略微
翻了一个身,却是又睡了。睡着的时候,眉眼就像被抚平了,无比宁静的样子。素还真那时静静的看着,并没有想过,百年之后,几乎看不到谈无欲这般平和的睡颜。即使在梦里,他素还真和谈无欲都背负了太多。半斗坪的生活,后来更像是梦里的海市蜃楼一般,梦里或许有美好的时光,但总能被血腥的梦魇所打断。告诉你,素还真,你连一个好梦都不配享有。
素还真那夜在谈无欲床头,月色从他背后照进来,在他身前投下了灰暗的影子,影子把谈无欲包裹起来,就好像素还真自己在搂在对方一般。素还真看着谈无欲枕间的乌丝,柳叶般的眉梢,带着些银华的薄唇,然后看到了里衣里,隐约可见的精致锁骨,还有谈无欲搭在头边的手腕,消瘦的,仿佛素还真一只手便可以这样握住了,再也不松手。
素还真看了许久。晚风吹起屋外的松枝,纱沙作响,在房间冰凉的青石地上投下了婆娑的树影。 舞动着,拂乱了素还真每每似要宁静下来的心。 最终,素还真还是俯下身去,用手指勾开谈无欲脸颊边的乱发,然后蜻蜓点水似的在谈无欲的唇间烙下了一吻。感觉对方的唇是一片湿润而冰凉,柔软得让人心悸。
素还真把头抬起的时候,不经意的瞟见了谈无欲里衣的若雪的肌肤和因为受寒而略微勃起的两点殷红。于是素还真眨了眼睛,把所有不该有的欲念,都藏进了上一瞬间的眼波里。
然后他直起了身子,一扭头,看见了八趾麒麟隔着窗户就这样看着他。眼神里居然是他十二年来,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色彩。有震惊,有愤怒,居然还有悲伤和不知所措的惶恐交杂其间。
那晚上,月色明朗,半斗坪上的花草都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霜。八趾麒麟不发一声,带他走上了崖顶的峭壁, 然后让他跪下。
素还真没有跪。八趾麒麟踢了他一脚,用了八成功力,踢在素还真的膝盖上,于是他跪了下来。八趾麒麟说,我刚带着你的时候,你也就这般高。说罢,狠狠的甩了素还真一巴掌。
八趾麒麟问他,说你可悔悟了。
素还真说没有。
八趾麒麟又要甩他巴掌,被素还真用手抓住了手腕。说师父,我没有错。八趾麒麟又换了一只手去抽他,抽在素还真另外一半脸上,打得他脸一片火辣辣的疼。
素还真定定地看着八趾麒麟,说我不悔悟。
八趾麒麟跺了跺脚,居然发疯了一般,一拳一拳揍在素还真身上,没有一拳用了内力,倒好像是街上老人撒泼一样。 素还真有的拳头躲闪了,有的拳头没躲,最后听见八趾麒麟好像小孩一样,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先是骂他畜牲,又是骂他孽障,最后居然连自己也骂了起来,说自己是老混球,当年就不该收养谈无欲,宁可让他在江南当个乞丐,也比被素还真害上一百年,一千年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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