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眨眨眼睛，掩饰不住不安，索性闭上了眼。韩文清的鞭子带起寻常的风声，在他听来却也冷酷了几分。剧痛来袭的一瞬间，他徒劳地狠狠地挣起来，手腕将绑带扯得笔直，却挣脱不了分毫。
张新杰手臂用力，将他扬起的头扳回去，破天荒地轻声说了几个字。
“坚持一下。”
在场的人大概没人比叶修更渴望坚持下来，但是方才只是一鞭子，就几乎抽碎了他所有的信念。他微微喘息着，口中纱布被血洇得鲜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即第二鞭狠狠咬了下来。
叶修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发出了惨叫，隔着纱布依然咬了到嘴唇，但完全感觉不到嘴上的痛楚。他本能地撕扯，挣脱，冷汗汇成流，将背后衣服都浸得湿透。
韩文清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再一次挥起鞭子。
求死不能。
当叶修平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他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拭冷汗和眼泪，狠狠地抖了一下，想要逃开，却无处可逃。
张新杰的声音放得低了些：“六十了。”
他似乎想问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叶修明白他的下文，但他宁愿不知道。
他真的没勇气说继续了。
张新杰沉默许久，抬起头，刚想说话，就被韩文清截断了话头。
“继续。”
叶修几乎能想象出韩文清握着鞭子说出这两个字的模样，发出了一声支离破碎的笑。
有种绝望的安心。
张新杰目光沉了沉，想要阻止，看着自家队长还是没有说出口。韩文清除了脸色更沉看不出别的表情，鞭子再抽下来，张新杰莫名觉得自己身子都紧张了一下。
叶修喉咙中发出一声几乎分辨不出的惨叫，张新杰觉得似乎有人在靠近，抬头，是王杰希走了过来。
王杰希的伤当然不至于到动不了的地步，不能坐下也不过是遵循张新杰的要求。他看着叶修的状态许久没说话，鞭子一记一记抽下来，叶修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王杰希看着他一个人苦苦支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他握住叶修的右手，感受着他冰凉的手指在掌心颤抖，挣扎，微微用力地回握回去。
数到六十八的时候，叶修突然用力地挣扎，但马上就像脱力一样，重又瘫软下去。韩文清犹豫了一瞬间，之后的两鞭子明显落得慢了。
张新杰数到七十，马上示意停止：“叶队，还能继续吗？”
王杰希本来一直在观察叶修，这时候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必要问了。”
张新杰知道王杰希的态度，但不管对规则的遵守还是安全的保护，他都必须反驳：“按规定，数目过半后必须间隔询问。而且以叶队的身体状态，他有权利随时——”
王杰希大概是最能切身体会叶修状态的人，冷冷截断了他的话：“他不想。”
张新杰还想说话，韩文清打断了他们两个。
“新杰，叶修还能继续吗。”
韩文清不想问叶修，他知道他想逃避，这种情况下换作他自己大概也会如此。
他不想给他后悔的机会，可是叶修……
韩文清暗暗攥住了拳头，他不敢走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叶修。
张新杰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叶队的身体应该还可以支持，但是精神上我不能判断，我觉得需要叶队自己决定。”
那就不用问了。韩文清鞭子提了提就想要继续，突然，几乎听不见的两个字传了过来。
“老韩……”
听不出任何语气，没有祈求，也没有坚持，好像只是平淡地叫了一声。
韩文清的鞭子垂下来。他沉默看着叶修的微微发抖的背影，拳头握紧又松开，许久没有动作。
张新杰了解队长，松开手指退开，却见王杰希走过去，从韩文清手里拿走了鞭子。
“你去照顾他。”
韩文清不想逃避，尤其在叶修已经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但是就在这时，叶修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神使鬼差地，韩文清就走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到过的叶修。
叶修狼狈的时候很多，但是没有哪一次，他的眼睛里会只剩下黑色的绝望。韩文清的心好像被拧了一把，他想抱住叶修，但是冰冷的刑架横在两个人中间，让他连触碰都做不到。
张新杰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叶修的手，韩文清吐出一口气，走过去握住。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叶修勉强扯了扯嘴角，却马上被鞭子激得狠狠扬起头。张新杰有点自责地快步走过去压住他后颈，看着紧皱眉头动手的王杰希，说了一句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快点。”
这不合规定，对叶修也并不好，可是张新杰觉得，有的时候，是可以不顾忌这么多的。
王杰希果然将间隔又缩短了些，叶修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做其他反应，只有本能颤抖的身子还能看出他依然清醒。鞭子一下快过一下地数到八十，张新杰犹豫了一下，对王杰希比了继续的手势。
韩文清看了自己的副队一眼，张新杰目光没有投向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会承担责任。”
王杰希看了一眼摄像头，鞭子下得更急。突然张新杰眼神一凝，声音提高了两分：“停！”
王杰希不明所以，鞭子顺势又抽了一记才停手，看着张新杰：“怎么？”
“昏厥。”
张新杰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韩文清黑着脸开始解束缚带，张新杰急切却有条不紊地做了几项检查，随即将叶修解下来，看着他身后一片血痕，让韩文清将他放成半卧位。对这样的情况他有经验，也不着急，而是先想了善后。
“八十八，叶队需要三天以后接受二次处刑。”
韩文清手扶在叶修肩头，紧握着没说话。王杰希略有些吃力地蹲下身：“有别的办法吗？任何办法。”
张新杰没有正面回答。
“先让他把今天过去。”
第十六章
叶修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冰窟里的火海，内里冷得要被冻僵，身上却又被烤得要融化。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他只希望能一直这样逃避，极冷和极热却交替着反复，让他不得不想要挣脱。
不知道抵抗了多久，叶修猛然睁开眼，模模糊糊中，他能感觉到眼前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老韩……”
叶修试图叫老韩一声，但是半天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只是在脑子里吐出了这两个字。韩文清却好像听到了一样，拿着杯子就把吸管往他嘴边送：“醒了。”
老韩的声音好像镇定剂一样，让叶修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努力忽略身后的灼烧剧痛，轻轻“嗯”了一声，主动喝了一口水，入口却紧紧皱起了眉。
又是难喝到发指的营养剂。
叶修只觉得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勉强咽了一口下去，反胃的感觉更严重了，摇头示意老韩把杯子拿开。韩文清真就把杯子挪了开去，知道他现在想问什么，先一一说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你受刑中途昏过去了，王杰希执行到八十八，新杰给你确认了三天后的二次执行。趁你没知觉，药给你上好了，每间隔十二小时换药，三天会让你尽快恢复。你现在有点发烧，不过不严重，新杰给你灌了药，应该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