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是老幺。”萧景琰避重就轻,想把这话题带过去,但赵启平紧接着又问:“那,生了九个孩子,父母之间的感情应该很好?妈妈去世的时候,嗯,……爸,他很伤心吧?”
这个爸字其实说得很轻,要叫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爸爸,赵启平很不习惯。在他心里赵医生才是爸爸,但当着萧景琰又不好你爸你爸的称呼,差不多是硬逼着自己叫了一声,叫完了还特委屈。
萧景琰权衡片刻,让服务生换了两杯威士忌过来,其中一杯推给赵启平:“这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想方设法告诉你,与其让你听别人煽风点火,不如我亲自和你说。”他抿一口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徐安已经知道这是要说什么了,起身欲走,萧景琰把他喊住,“徐安坐下!你有什么不知道的,还用得着回避?倒是庄先生……平平,我要说的关系到你为什么一出生就离开了妈妈,为什么过了十几年我才找到你,那绝不会是令人愉快的故事,你确定,庄先生在场没问题?”
赵启平手心里已经微微见了汗,看一眼亲哥,又看一眼庄哥,最后下了决心:“哥你说吧,我的事儿庄哥都能听,没什么可瞒着他的。”
萧景琰缓缓点头,指一指赵启平面前的酒杯:“你先喝一口,壮壮胆子。”赵启平摇头笑道:“又不是惊悚片,哥你说吧。”
但生活永远比电影惊悚得多,赵启平听到自己的妈妈不过是萧选众多没有名分的女人中的一个,眼睛已经睁得滚圆,再往后便是如何用他们母子做饵算计对家,如何被对家杀上老宅,赵医生如何抱了他逃走,刚生了他的母亲又是如何死于非命,下葬的时候嵌在骨头里的弹片都没来得及挖干净。他一边觉得萧景琰肯定又是在编故事骗自己,一边咕咚咚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好鼓起足够的勇气问下去:“他——他真的有这么坏?那为什么妈妈还要和他在一起?还、还要生孩子?”
“我不知道。或许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吧。”萧景琰叹气,从手机里调出张照片给他看,是翻拍的,画质不太好,依稀能看出眉目温婉的女人搂着个小男孩,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这时候你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我们三个人唯一的合影。”
“我——我不信。”他不肯看照片,也不肯再看萧景琰,“骗我有什么好处,值得你撒这么大一个谎……这么大一个谎……”
赵启平哽咽着说不下去,他自己也清楚萧景琰实在犯不着骗他,骗他能有什么好处呢?尤其是这种事。可他就是接受不了。徐安递过来张纸巾,赵启平劈手摔开,紧接着就跳起来冲出门去,庄恕赶紧跟上,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看见红色车尾在眼前甩了个大弯渐行渐远。
“七爷,您刚才会不会,嗯,说得太直接了点?”徐安签好支票,试探着问了一句。萧景琰放下空杯,没头没尾地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大盆狗血非战斗人士请回避 #亲哥亲手撒狗血的酸爽……
第17章 一天之内被雷劈两次
庄恕临走前问萧景琰有没有赵医生的联络方式,理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启平既然对父子之情看得这样重,大概赵医生出面劝一劝总比旁人要管用些。萧景琰沉吟片刻,徐安已经拿出电话来:“老爷子那边我让战英派人跟着呢,要找肯定是找得到的。”这个“跟”字听着十分刺耳,庄恕盯了他一眼,徐安面色不变,笑道,“毕竟赵医生上了年纪,又多年在国外,来回跑腿办事也得有几个人使唤。”
此时国内正是中午,徐安几通电话下来,报出一个号码,庄恕跟着默念两遍回身要走,萧景琰淡淡开口:“要不要送送你?”
庄恕已然强撑了许久,脑子里想的是赵医生当时宁可抱着旁人的孩子远走海外,也不肯顾及在家里的母子三人,满心的怨愤委屈之余也替赵启平难过。这些事他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平平怎么受得了?他们俩中间夹着这一笔上一辈的烂账,以后又该怎么办呢?种种情绪互相胶着一处,在要爆没爆的临界点上徘徊,他实在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再去应付萧景琰和徐安,甚至连直视他们再多客气两句都办不到,移开视线道:“不用送,我想顺路去找找平平。”
“顺路”什么的纯属是庄恕信口胡说,赵启平这时候早就顺着学校后面的日落大道向东狂飙而去了。这条路一直是街头飙车族最喜欢的地点之一,中间靠近山脚下有个U型弯,虽然没有直线加速油门踩到底来得爽快,但更考验技术和胆气,因此隔三差五总有飞车党聚会。这种聚会规模不定,互相之间也未必都认识,赵启平一路过来速度极快,车又出色,便被他们当成了同类,开着开着就有改装过的跑车贴上来闪大灯摁喇叭地超车,既是打招呼,又带点约战挑衅的意思。赵启平一腔愤懑郁结无从发泄,有人肯陪着飙车那是再好不过,当下大灯狂闪算是应了战。
吃饭时他喝了点酒,不算太多,刚到微微有点发飘的程度,这会儿借着酒劲不要命似的在弯道开到一百迈出头,一边开一边直着嗓子嚎叫,嚎到最后变成嘶声号哭,眼泪顺着鼻翼滚滚而下也腾不出手去擦。和他并排发车的是辆大改过的EVO,直到高速入弯之前还咬得很紧,顺着弯道往里抹的时候很明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给了一脚刹车。赵启平看都没看后视镜,油门踩住了狠狠左打方向盘,车尾被离心力甩出去,后轮几乎全压在路边的草皮上,高速转动的轮毂下呜呜有声地飞起绿草和沙土,又在水泥路面上留下两道黑色的轮胎印,林宝坚尼成功入弯,领先EVO大概四分之三个车位。
这点不大的优势一直保持到终点,赵启平茫茫然地在撞到观众之前停了车,接受陌生人的喝彩和拥抱。能在这一带飙车的多半都是附近豪宅区出来的孩子,最不济也是中产阶级,赵启平虽然是个生面孔,又是亚裔,架不住他人长得好,倒是很招女孩子们喜欢。有几个女孩儿看他满脸泪痕未干,简直母性泛滥起来,身材最火爆的那个乳波臀浪地拈着支喇叭形烟卷儿塞进他嘴唇中间,借机用指甲在唇角一勾,咯咯笑着要他“get some fun”。
其实烟卷上还有口红印子来着,赵启平看见了,但也没拒绝,叼住了沾着口红那头深深一吸,只觉得既辣又呛,像是太阳穴上被人掼了两拳,也像是脑子里捅掉了一个蜂窝,暴怒的蜜蜂开始振翅嗡嗡。这个味道以前在导演系的室友身上常常闻到,他后知后觉地想:哦,加了料的——大概还加得挺足,他很快就“飞”起来了。
新手单飞的感受千奇百怪,赵启平算是相对反应比较小的那一类,不过是眼前的人变成奇形怪状的流体,各种色块跑马灯一样轮着闪,世界似是而非地以另外一种维度展开而已。他觉得自己同时漂浮在云端也沉睡在地底,胃里装着五加仑蔓越莓味儿的汽油,一张嘴就是暴走的喷火龙。这感觉让赵启平有种堕落的快乐,甚至觉得大概自己天生就适合做混混,难道这也是写在基因里的吗?他当了小二十年的乖孩子,通通都是假象,通通都是自欺欺人。他没有遗传到医生的天分。他不是赵启平。从来都没有赵启平。世界骗了他。世界为什么不肯骗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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