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海盗团的那些日子,我曾在宇宙四处游荡,我见过无数暴尸荒野惨死街头的尸体,也见过尸骨满地坟头高堆的乱葬岗,我甚至曾在无处可逃时躲进一座废弃棺材里度过一夜,整夜伴着风与叶的沙沙声而眠。
终究只是浅眠罢了。
面前的这副场景叫我不由自主想到过去所见到那些乱葬岗。
满目的坟墓与幽幽的鬼火,破旧墓碑七七八八歪斜在坟头,零散的白色骨头遍布墓与墓之间的沟壑,像极了白色的河流。
最重要的是,几乎每个坟头之上,都飘荡着一个并不陌生的被黑雾所包裹的鬼东西。
那些东西,雷狮刚才搞定过不少。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鬼魂吧?”
我震惊着,揉了揉眼,这不是幻觉,坟墓,鬼火,鬼东西,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个奇特的乱葬岗。
“原来真的有鬼魂的存在么?”我还是不敢相信。
雷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于眼前的事物表示波澜不惊,半晌,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什么?”我感到怪异,他的神色与话语让我不由怀疑他是否了解过这个地方。
雷狮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海盗头子,若说过去见识过类似的场面,倒也不奇怪。只是让我心里始终不舒坦的是,他刚才那一瞬间瞧我的眼神,犹如在看所谓的“百足之虫”。
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受到外来入侵的墓地并没有像电影演的那般发生任何改变,依旧保持原样,唯有幽幽鬼火不时跳动。
可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这个道理,我还懂的。
眯眼看了看远处,墓地几乎望不见头,无数白色的沟壑纵横交错,像极了一副只有黑白蓝三色的阴沉画卷,而我们,更像是误入画卷陷阱的倒霉路人。
“走。”
雷狮说着,率先抬脚迈入,我怔了一下,很快跟上他,手腕上的手指愈收愈紧。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眼前只有这一条路,除了走过去也没其他办法了。
身后忽然传来古怪的感觉,我和雷狮猛然回头,只见原先还在那边的拐角和道路蓦然消失,一眼望去,墓地荒凉,鬼火幽幽。
“路不见了。”我喃喃,想往回走走看,雷狮眼疾手快拽住我。
“看路!”
我皱眉望着远方,心里咯噔一声。
我该不会是眼花了吧?为什么前面的路竟像是在缓慢塌陷?!
我揉了揉眼,再次看去,震惊。
坟头的尖端越来越少,鬼火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悠悠飘上半空,受到某种召唤般逐渐融合成一个球状,随着土地塌陷的更多,空中的鬼火球越来越大。
不过是几个眨眼,我们甚至还没有移动几步,塌陷的土地已悄无声息蔓延至脚下。
身体一紧,雷狮将我拽进了怀里。
恐慌爬遍全身,汗毛直立,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都透露出浓浓的不祥感,我像是被人按着脑袋般将头僵硬地扭向地下。
黑暗,一片黑暗,一片宛如实质的黑暗。脚腕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犹如一颗扎了根的老树般,可抬起脚才发现,雾气并不能将我们固定在原地。
脚腕上的雾气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着,像是某种可伸缩的镣铐,比起扎了根的老树,这个情况更像是清浅的河水漫上鞋面。
而我和雷狮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也不是河流,而是土地塌陷后留下的森凉黑暗。周围的一切仿佛受到了不知名的驱逐,在我们眼前冰雪般缓慢融化,最终顺势流淌进脚下的黑暗,被一口吞噬。
什么鬼火,什么坟墓,什么幽灵,全部被黑暗吞噬,冷漠地、无情地咀嚼着到口的美食。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总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像那些坟墓般尸骨无存。
“弗娅。”身前的男人蓦地开腔。
我下意识应了。
他却停住不再继续。
突然,刺耳的尖叫与哭泣声此起彼伏,不受控制地一股脑钻进耳朵,深入大脑。
这些声音,并不属于成年人,而是几岁的孩童,宛如遭受到此生最凄厉的迫害般,孩童们惊声大叫、哭泣,绝望与痛苦接踵而来,犹如冰雹砸在头上、身体上,令人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我猛地将目光抛向声源处,是已经停止增大的鬼火球。
片刻后,腿一软。
雷狮眼疾手快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压在怀里,嗓音沉沉。
“是幻觉。”
低沉的男音少见地带了丝安抚,尽管更多的是暴戾。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鬼火球,球状体早已铺展成一块巨大的四方形屏幕,此时仍有继续铺展扩大的趋势。
而这个古怪的四方体上,此时正旁若无人地上映着一部电影,一部关于我的过去的电影。
☆、困兽第五
“我知道是幻觉。”我闭了闭眼,缓缓调整呼吸,“只是太突然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蓝色的鬼火四方体宛若玻璃般扎根四周,圈出一个相当大的黑色空间,前后左右的退路皆被封闭,除了继续看下去,我们没有其他退路。
雷狮有试过使用元力,然而只是徒劳。不论我们向哪个方向走,四方体都像是有意识般自动移动,硬生生与我们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仿佛我们不看完它们播放的电影便不肯罢休。
最终我还是选择放弃,拉住雷狮,平静地说我们继续看吧,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雷狮眼角拉得低低的,周身低气压简直爆棚。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困在这个四方体里,他像只困兽。若是再想其他办法想必有那么几丝机会,只是谁也料不到下一步会如何,与其主动出击,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待看对方有何手段。
雷狮说:“你倒是心大。”
我不知作何表情,憋了半天只好点点头,没头没脑蹦出一句:“就装了你一个。”
我心大,但是再大的心也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于是他沉默了。
我不再看他,转过身背对着他龇牙咧嘴,心想我居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牙疼的话,简直不可思议。
无奈说都说了,下意识的反应最为要命,此时我也不可能再拿个盆子把吐出去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捡回来。
那太不切实际了。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由着它去吧。
反正也是大实话。
最后还是雷狮拽着我头发把我重新拽进他怀里,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我揉了揉脑袋,听见他低低的笑声,似乎对于此时的处境完全不在意了,心情好到了极致。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能让他不乱发脾气,也算是我本事。
我默默安慰自己,假装不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烫。
四方体仍在默默播放着我的过去,此时我竟对那些改变我一生的过去没有太多抵触之情,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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