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好的茶叶,南田社长不妨尝一尝。”
南田洋子是一位举止端庄优雅的女性,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微笑,但只要眼角稍稍眯缝起来,就能发现那微笑里是半分虚情半分算计,像停驻在高处的鹰隼,眼光永远都在追逐平原上奔跑的兔子。
她端起茶杯,细细品过清香茶味才放下杯子:“茶是好茶,只可惜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茶味终究欠缺了几分韵味。日本茶道虽然师承中国,却自成一派发扬光大,现在看来,还是千利休所说的和敬清寂才是茶道正宗。”
“才疏学浅,只学了一些浅薄的皮毛,让南田社长见笑了。”
汪曼春显得很谦卑。
“汪总不用那么客气,你的诚意我心领了。”南田洋子这才开始跟她谈正题,她的中非常流利,只是口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古怪,“上次和你叔父谈的采购案进行得很顺利,按照合同要求,我们的安装人员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市政府办公楼的空调改造工程了,预计一周之内就能完工。”
“毕竟是市政府的采购订单嘛,资金到位快,是最稳妥的生意。”
当然了,不管是居中牵线的汪曼春,还是拍板这单生意的汪芙蕖,都有相当可观的抽成。
“那么,关于投资建厂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可得加快进程才行啊,总部那边对现在的进度可不满意,希望贵方能尽快落实,邻市的招商局最近也在跟我这边接洽,如果邻市的政策比这里更优厚,那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南田洋子说得漫不经心,但咬字里却有些咄咄逼人。
“我明白,明书记那边我会继续打点的。”
汪曼春满口答应。
“听说汪市长这次亲自出马去跟明书记拉家常攀交情,却还是没能把项目落户的事情谈妥,看来市长的金字招牌在书记面前好像不太管用。”南田洋子悠悠地说,“这位明书记似乎不太好拉拢呢。”
“我这位师哥是经济学方面的专家,曾经写过好几本专著,光稿费就十分可观。虽然他姐姐明镜已经死了,但明氏集团并没有倒,早就由他的堂兄接手打理,以我师哥的经济头脑,想在那里谋个差事并不困难,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里面于情于理都该有他的一份,可见他志不在此。我听他的口风,比起钱似乎更看重政绩。师哥很擅长权衡利弊,相信只要能发掘出共同的利益,就能找到合作的机会。”
“你是说,他想要的是权?”
“我叔父就是最好的例子,之所以还有受人掣肘的时候,只是因为权力还不够大而已,所以这次进步的机会,他比谁看得都要重。男人嘛,有钱未必能买到权,但有了权,还有什么不能手到擒来的呢?”
汪曼春笑道。
从小到大,明楼不论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他的优秀有目共睹。都说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女人则是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汪曼春一直深以为然。在她看来,叔父过去给她介绍的那些男人不是徒有家世的纨绔子弟就是毫无内涵的暴发户,哪有明楼那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迷惑,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究竟是明楼,还是那完美的背影。
“既然如此,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南田洋子露出赞许的微笑。
“对了。”汪曼春突然压低音量,像是在提防隔墙有耳,“海关和国安截获了我们从境外邮寄进来的病毒,现在正在进行调查,我怕——”
昨天晚上,汪曼春刚去了一趟叔父家。
保姆知道她今天要来,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家常菜,可饭桌上却没有半点家的滋味,更像是一张可以吃饭的会议桌。汪芙蕖这位久在宦海沉浮的老江湖面色凝重,平常一向讲究餐桌礼仪的人,今天却破天荒地当着侄女的面抽起烟来,开口就问她四月二十二日那天是怎么回事。
海关在检测出病毒后就第一时间向市里做了报告,汪芙蕖特意做了批示,要对入境的包裹快递严加检查,但他没想到国安那边会把东西扣下来,还顺手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事关A+峰会的保障问题,省厅对此十分重视,明确要求市局必须尽快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现在案发至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却始终秘而不宣。即便汪芙蕖在国安还有些人脉,能打探到的也仅仅是些外围的消息罢了,比如说几个要紧的时间节点。
“我事先不就跟你报备过了嘛,原本打算和师哥一起共进晚餐,结果公司临时有事没能去成。”
汪芙蕖也知道那天汪曼春和明楼要在那里见面,才会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件事——和那个日本人是不是有关系?”
“叔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A+峰会马上就要开幕了,我可不想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你最好也快点跟那个日本人划清界限,天知道她背后安得什么心!你啊,小心助纣为虐引火烧身!”
先前汪芙蕖已经在明楼那里碰过壁,现在又遇到这桩棘手的案子,简直是诸事不顺。他的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侄女又跟日本人的公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别的不怕,就怕国安会从汪曼春那里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上一任市委书记走得不明不白,他可不想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您多虑了,这件事纯粹就是一个巧合——”
不等她说完,汪芙蕖已经猛地拍向桌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日本人一直勾勾搭搭地在打探些什么!”
他的嗓门很大,但汪曼春却从里面听出了满满的心虚。
当初能拿下市长这个位置,南田洋子可没少帮忙出力,虽然明面上是她这个侄女在前后跑动为他争取,但如果没有南田洋子在背后资助,这个市长之位恐怕早就花落别家了。
光想要好处却不想付出代价,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汪曼春挑了挑眉梢,眼里满是讥讽。
南田洋子如此精明,又岂会做这种赔本的生意,早在这场权钱交易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将把柄牢牢攥在手里,就算现在汪芙蕖想悬梁自尽,也由不得他来选日子。汪曼春心里很清楚,就算叔父当真发现了异样,也绝不会有那个胆子向国安告密。
如今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一个被抓了,其他人也休想平安脱身。这个道理连她都能看明白,更何况是汪芙蕖呢,他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顾一个劲地闷头抽烟,脸上密布的皱纹让他看起来仿佛又苍老了好几岁。
“不用担心,有明楼这个挡箭牌在,你又没有出现在现场,没人会疑心你。”
南田并没有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只管继续赏鉴杯子上的花纹,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明楼今天的行程也排得满满当当。
赶场似的主持了好几个会议,一天下来嗓子都有些哑了,阿诚只好把杯子里的茶叶换成了胖大海,可惜效果有限,到了晚上,他还要哑着嗓子去出席一个招待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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