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面色严峻,闭目良久才重重地靠向椅背,徐爱芬的尖嗓子实在太吵了,害得他直到现在还在头疼,比滴滴答答又开始落起的雨更让人烦心。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先跟汇安市那边联络一下?”
阿诚先把东西收拾好放回原处,又站回明楼身边,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汇安那边必须得联系,不过下午有两场活动要参加,我不能缺席。”明楼还在惦记下午的日程安排,手搭在桌上富有节奏感地敲击着,仿佛这样做能帮助他思考,“这样吧,你去帮我把最近五年太平镇的经济资料整理一下,回头我要看。”
“好。”
阿诚满口答应。
“其实这些活本不该劳烦你的。”
明楼有些歉然。
“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当了你的秘书,就应该把份内的事做好,再说了……”
阿诚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是歪了歪嘴而已,并没有把话说完。
“怎么,担心我?”
明楼皱起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没有。”
否认得那么坚决恰恰是口是心非的表现。
明楼笑了起来,他当然明白对方是一片好心。
眼下他在云海市立足未稳,身边能信得过的人屈指可数,而阿诚恰好是这为数不多中最善于领会他意图和想法的一个。之前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总是借着试探对他百般戏弄,虽然现在彼此已经开诚布公,但他却仍对那些坏心眼的恶作剧乐此不疲。
明楼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大姐在的时候,他似乎更喜静一些,如今兴许是一个人过久了,却好像转了脾性,反而更喜欢热闹。
现在再看阿诚捧着记事本认真记录的样子,明楼只觉得他动静皆宜,越看越是顺眼。他心头就像被猫尾巴挠了一下似的,平素一贯口若悬河的人竟莫名地口拙起来,拼凑了好半天也没能组织出满意的句子来表达谢意,他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要揉一揉眼前的青年,或者再借敷脸这个借口去摸摸他的脸。
但他很快就叫停了这种念头。
既然对方三番两次声明自己不喜欢这样,自己又何必要用这种会让人反感的方式来表达好感呢?于是作罢。
晚上,阿诚陪着明楼一起加班,他必须赶在明天前把天平镇的相关资料全部分类整理出来。
一直盯着屏幕既伤眼睛又伤精神,阿诚只好暂且停下来,先一一揉过那些有护眼作用的穴道,再顺道翻看手机上没有阅读的消息。
一条刚发布的微博引起了他注意。
微博的昵称叫做“一个有追求公务员”,他自称是汇安市的基层公务员,言之凿凿地声称太平镇在并入汇安之后将继续施行原有的工资待遇,那是赤果果的双重标准区别待遇,并对此表示抗议。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还特意贴出镇政府网站的公告,号称截图为证。
处理方案八字还没一撇呢,何来什么公告截图?阿诚顿时心凉了半截,赶紧打开太平镇的公务网站核实,但网站首页上早已看不到截图所示的那些内容,显然是被删除了。
但这条由非认证小号发布的消息已经迅速引发公众的关注,不到十分钟转发已经超过一百,随着一些云海本地公众号的参与,还有进一步发酵的可能,此举必将导致太平镇和汇安市之间的矛盾被进一步激化。
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是无独有偶还是有备而来,实在耐人寻味。阿诚仿佛依稀看到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正逐渐编织成型,誓要将明楼围困其中。
第十章
这个突然出现在社交网络上的小号实在蹊跷,内容乍看之下有理有据,就是料准了那些围观群众不会把他发出的言论逐字逐句的查验真伪,光看到有截图就会信以为真。而他发出的声讨更是极具煽动性,矛头直指太平镇的待遇问题。
如今那些太平镇的老老少少已经认准明楼来处理这件事,这条微博选择在这个节点发布,无疑是在他肩膀上又增加了一重压力,届时薪资问题的处理结果不仅要让太平镇的人接受,还要接受广大网民的监督。
阿诚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明楼,他的政治嗅觉也十分敏锐,立刻嗅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可惜眼下网络实名制还不够健全,就算循着这个明显是小号的ID往下调查也未必能有一个像样的结果,但他还是联系了云海市公安局局长冯跃,敌在明我在暗,能掌握的情报还是越多越好。
第二天,太平镇的待遇问题果然在网络上一石激起千层浪,甚至一度登上热搜排行榜,好事的记者们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问责政府的机会,早上去汇安市刨根问底,下午又来一拨在云海围追堵截,闹得两边都不得安宁。
汇安市市长陈怀远是个长着国字脸的壮汉,今年四十七,剑眉虎目,声如洪钟,气势十分威严,但一避开那些烦人的记者走进明楼的办公室就立刻原形毕露,撩起衬衫袖子就往沙发上靠,然后十分顺手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顺便把黄友德和他家那口子从头到脚数落个遍。
“行了,要是靠骂人就能解决问题,我现在就叫人把黄友德捆成粽子送过来,你想往他身上喷几斤口水都行。”
明楼弯起指节敲了敲桌上摆的金属禁烟标牌。
“办公室又不算公共场合。”
陈怀还想赖皮,将手挡在打火机前还想点。
明楼只好又指了指背后那个禁烟模范单位的铜牌,负责送茶的阿诚赶紧溜到外面偷笑。
“诶,明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能不能让老哥过一回嘴瘾啊,回家你嫂子要管,到办公室要被你管,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明楼瞧他瘾头那么大,只好无奈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盒特供丢过去:“上回去省里朋友给的,我不抽摆着也是浪费,还是让你祸祸吧。”
陈怀远顿时眼前一亮,像怕他反悔似地赶紧一爪子拍在烟盒上往怀里藏:“我就知道明老弟你最厚道,还能记得老哥这点爱好。”
其实陈怀远和明楼是老交情了,前年他们一起参加过党校学习,住的恰好是同一间寝室。寝室里四个人论资排辈,陈怀远是老大,明楼就是老幺,当老大的自然要对这个当弟弟的多照顾一些。
当时明楼还只是北元市的市长,大家平起平坐,没想到才刚过了一年,明楼又进一步,现在已经是省内经济大市的市委书记,将来前途成就简直不可限量,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得扔啊。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在网络上发布声讨的微博你那边也调查过了吧。”
明楼吹掉杯口的热气,试了试水温刚好。
“想必你也是?”
陈怀远翘着腿,美滋滋地抽了一口烟,这一天下来就数现在最舒泰。
“从博文的内容来看,博主应该是汇安市的人,但我们经过调查却发现,登录这个ID的IP地址却属于云海市,就在市中心的一家网吧。”
云海市局的办事效率很高,冯跃早上就给他回了信,发微博的那个人是云海某家网络公司的老板,说是网络公司,其实就是一个网络水军包工头,干的就是收钱办事的营生,只要资金到位,这张嘴就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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