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玻璃,明楼和阿诚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审讯情况。
“把四号楼202的情况再说一遍。”
审讯的警员说。
许辉今年二十出头,脑袋上顶着一头油腻的黄毛,光着膀子哈着腰,脸上全是谄媚和讨好:“警察叔叔我刚才不都如实交代了嘛,就连昨天在门口杂货店偷的雪花啤酒都毫无保留地坦白了,您看我这个态度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个坦白从宽啊?”
“少废话,叫你说就老实说!”
“是是是,警察叔叔我说我说。”审讯的警员眼睛一瞪,许辉就立刻缩了缩脖子,这天跑的地方挺多,但是努力跟收获完全不成正果,就一直没有收工,“那个四号楼202是我最后跑的一家,202住了一对老夫妻,老婆子不在,老头子大概是晚上喝了酒,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在卧室和客厅里翻东西。别说哈,家里的装修虽然一副寒酸相,可柜子却塞的全是现金,在卧室的抽屉底下还藏了十几张银行卡,早知道202油水这么足,还不如一晚上全盯着这一家偷呢。 ”
那天他想着年纪大的人记性不好,银行卡密码很多都是些简单的数字,也许试试能试对呢,就把银行卡也一道带回来了。后来打听过才知道,原来徐家女婿就是太平镇的镇长,想也知道像这些钱肯定来路不正,就算被偷了也不可能去报警,去了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许辉很得意,觉得自己眼光独到,有了202这一票后半辈子就不用愁啦,谁知道徐家老头子居然乱中出错了报警呢?
冯跃掏出了几张照片,拍摄的都是许辉偷来的赃物。
阿诚扫了一眼现金的部分,默数了一下足足有二十万。
“银行卡的部分我们也向银行核查过了,开户名就是徐家老婆子,每张卡里最少有十万,最多的一张有五十万,加起来起码有三百多万。”
明楼在玻璃上弹了一下,望着玻璃后面的小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谢谢你啊老冯,及时向我提供这个重要的情况。”
“这是的职责所在,反正汪市长不在,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向他汇报。”
冯跃说话的口气完全没有起伏波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跟面无表情的黑脸很搭。
明楼接着又说:“这个许辉犯案累累,非常狡猾,虽然交代了很多事情,但未必就是和盘托出,也许还是避重就轻了。他一直在太平镇一带活动,没准就连公门都敢闯上一闯,你觉得呢?”
冯跃眯了眯眼睛,盯着他多了看了好几眼,少顷才扯起嘴角像是在笑:“我也觉得这小子未必全撂干净了,既然有疑点,回头还是得好好查一查比较保险。”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了考量。
回到市委宿舍,阿诚终于忍不住发问:“徐爱芬的父母就只是普通的退休工人而已,他们哪来这么多存款?显而易见,黄友德这个好女婿才是来钱的最佳途径,他不敢把钱存在自己名下,就转移给岳父岳母,光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就足够他喝一壶了,为什么不直接让反贪局参与调查?”
“我们只逮住黄友德的痛脚还不够,没了黄友德还有黑友德,交接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明楼有心为他指点迷津,“所以我们还得借助许辉的力量,找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光明正大进门取账本。”
阿诚眨了眨眼睛,他心思灵透,很快就把话外之音消化了大概,继而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镇政府门口那些三姑六婆都收了徐爱芬的好处,恐怕没那么容易退让吧,汇安市的审计小组进不去,市局的人也未必进得了。”
“所以啊,我们得团结群众,让他们主动和黄友德划清界限。”
明楼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
屋里没有开大灯,仅有的亮处就是打开的电脑屏幕。
明楼思想开放,一向紧跟时代潮流。
当年微博平台刚开始公测的时候他就注册了好几个账号,一个只做私用,关注的对象都是家人和朋友,但自从大姐过世之后,这个账号就被彻底雪藏了。另一个登录的频率比较高,用来关注一些公众号和自媒体,主要对一些热门实事发表看法,调侃调侃趣闻,空闲的时候也会写长文或者做图片进行科普,颇受广大网友的喜爱,粉丝数算上那些僵尸号和微博硬塞的垃圾粉不知不觉竟也超过了二十万。
阿诚凑到屏幕前面,发现明楼的昵称起得还挺有趣,叫毒蛇,下面的一众粉丝都管他叫蛇叔,听起来一点也不正经。
昨天某知名偶像突然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恋情,引发轩然大波,明楼居然也去蹭了一把热度,发表微博无论发生什么,至少组织永远在你身边,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末尾还俏皮的发了颗爱心。原本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意外引来大批网友的响应,纷纷表示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短短一小时便转发破万。
阿诚望着这条微博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下面的评论区:“下面居然还有人求问党组织男朋友什么时候才能包分配,这种事组织也管不了呀。”
“谁说的,组织不是已经给你分配了一个吗,还不知足了?”
明楼装作要去摸鼠标,手却越过去握住阿诚的手,十指扣在一起想甩也甩不掉。
“明书记?”
阿诚越来越看不懂明楼的想法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按照剧本设定确实应该是他在追明楼才对,怎么这人又自由发挥不按照剧本的安排来了呢?刚才在家里也是这样,本来好端端的谈着工作,可每次都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或者小动作,气氛就变得古怪暧昧起来。
可阿诚却无法遏制心里偷偷冒芽的雀跃,他当然是有一点期待的,甚至也有动心的成分在。他觉得脸上发烫,手心也跟着发烫,但他怕烧到自己,更怕烧到明楼。虽说他们之间确实有一些超过必要程度以上的互动,但那并不是可以动心的理由,或者说,在明知这是工作的情况下,这样沉沦进去是不对的,也有违理性的判断。
然而抓住他的手比预想的更有力,有一刻他几乎要当真了,心脏怦怦乱跳,比直面那双桃花纷飞的眸子的时候表现得还要手足无措,只能反复告诉自己稳住,绝对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
观察过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明楼更没有理由放手了:“一开始可是你起的头,现在管杀不管埋了?”
“明书记你在没人的地方也要给人挖坑吗?”
阿诚目光闪烁,他真怕明楼会突然哈哈大笑,说之前那些确实是个考验,考验他的临场发挥。
或许在没有外敌只有两人凭栏相望的地方才更考验人心吧。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砥砺前行,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阿诚的童年过得很辛苦,还险些被继母溺死在水里,他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无依无靠,所以早早就收敛起身上的孩子心性,在孤儿院里一向是最让老师省心的一个,就连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是自己咬牙硬挨过去,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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