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打定主意要把交接工作先拖个一年半载再说,就没急着去做假账,现在可好,审计小组都把文件柜搬空了,什么是真帐什么是假账岂不是一目了然,往重了说,或许还会把以前的旧账也一道翻出来好好对一对。
黄友德当然清楚其中的厉害,他之所以敢挑唆手底下这些人跟汇安市作对,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至于这些人将来会不会被打压他才没兴趣理会,可现在这把火不光烧到后院,还烧到了他自己的裤管,哪里还能淡定得了,手都开始瑟瑟发抖。
主任支支吾吾:“您还不知道吗?镇上都传开了,说小偷跑到你丈母娘家,翻出来几百万被逮住了,他们现在正在那里做调查呢,听说床底下也还藏了钱,一捆一捆都塞满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跑去看热闹,都都都在骂你抱着金砖还哭穷……假惺惺……贪了这么多钱,这个镇长肯定做不下去……”
黄友德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脸色刷白。
他老婆徐爱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过来扶他。明楼此时已经坐到进入看戏状态,他把梁仲春叫过来,让他叫两个保安守在门口,警察一会儿就到,而阿诚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还为明楼重新沏了一杯茶。
“谢谢。”
明楼笑道。
“不客气。”
第十二章
黄友德在市委只风光了一个小时,检察院的同志就到了。
徐爱芬和他老娘齐齐傻眼,还想故技重施再拿撒泼打滚那套来拖延时间,眼见实在拦不住了就开始挠脸抱腿碰瓷,刚刚平息下来的场面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黄友德还算是个明白人,先前他们之所以有底气在这里胡闹,主要是因为他们手里掌握了资料账本,没有这些就没办法顺利交接,现在本钱都被抢光了,再继续闹就是自寻死路!别看身边这几位检察官现在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窝火呢,回头审讯调查的时候还不得把他往死里整啊,到时候一大家子都得进去,他老黄家可就彻底完蛋了。
黄友德本来就有高血压的老毛病,一急起来脸就涨得通红,全身上下的血都在蹭蹭往脑袋顶上冒,钻个孔就能直接飙到天花板上,可嘴唇抖抖索索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老婆徐爱芬在撒泼耍赖方面天赋异禀,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看事情却远不如他这个镇长老公透彻,还以为这些泼妇手段是万试万灵的膏药,一次管用以后也能次次管用,可惜同行的警察根本不吃这套,就看着她们闹,反正执法记录仪开着,大可以等她们没力气了再一起带走。
一旁的梁仲春跪了好半天腿都麻了,心里把这几张尖酸的面孔逐一啐了遍,看到黄友德一家的下场,这才觉得憋了满肚子的窝囊气终于畅通了。
剩下那些太平镇的人面面相觑。
黄友德一走,他们也就跟着没了主心骨。
这些人本来就是奔着利益均沾来的,之前还嘲笑那些躲在后面不敢吱声的人都是蠢货,现在带头的人被拿下,他们哪里还敢再给云海市找麻烦,赶紧寻出各种拙劣的理由作鸟兽散,“一个有追求的公务员”的操刀者其实也在人群当中,但这个时候他却果断抛弃自己的追求,选择明哲保身。
这年头苍蝇老虎都要打,那些平日里跟着黄友德鸡犬升天的货色此时更是诚惶诚恐,就怕黄友德在审讯的时候会把他们也牵连进去,甚至连徐爱芬特意逼明楼签下的字据也不敢拿,生怕惹火烧身。
所谓墙倒众人推,黄友德一倒,他屁股底下那堆烂事很快就会被人一一揭发出来,他要是还想争取宽大处理,就势必要吐点猛料出来。届时,某个跟他过从甚密的人物必然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果不其然,才刚到下午,原本号称还要下乡考察几天的汪芙蕖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兴师问罪。
冯跃正在明楼的办公室汇报工作,阿诚就例行进来通报了一声。
“我和冯局正在谈要紧的事情。”明楼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手头刚泡好的茶还没尝上一口,那家伙来的倒是时候,“汪市长刚从乡里回来,估计也就是顺道跟我谈一下考察调研的结果,再要紧也要紧不过A+峰会的安保协调工作,你让他再等一下,等我跟冯局谈完了马上就见他。”
阿诚当然不会提任何反对意见,冯跃更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只管慢条斯理地品茶,反正正经的工作刚才他们已经讨论完了。
被晾在门外足足半个小时,汪芙蕖再也忍不住了,不顾阿诚的劝阻直闯办公室。
“哎哟,汪市长您回来了,下乡考察辛苦啦,相信这一个礼拜调研下来肯定收获颇丰。”
明楼立刻起身相迎,还热情无比地跟他握手,冯跃平常就很少说这些客套话,敬了个礼就算打过招呼。面对眼前的笑脸和伸过来的手,汪芙蕖虽然气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尽足礼数,婆婆妈妈多拖了好一阵才终于坐下。
“有人跟我汇报说太平镇出了事,黄友德也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汪芙蕖懒得在这个既定事实上多绕圈子,质问明楼,“这么大的事怎么事先不通知一声呢?好歹也要先经过常委会的讨论吧,现在外面闹得满城风雨,会让我们很被动啊!”
“您在说什么,汪市长。”明楼故作惊讶,“太平镇现在归汇安市管,就算要通知也是通知他们才对。”
汪芙蕖显然也是急糊涂了,这些年他大力扶持黄友德,砸了不少政府资源进去。虽说黄友德这个人好色贪财,但胜在头脑还算不错,也确实在太平镇做出了一些成绩,为了投桃报李,暗地里可没少往他这边送好处。
然而彼此的利益链条越是紧密,翻船的时候就越容易掉进水里。
在汪芙蕖看来,太平镇就是他家的后花园,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行政规划已经改变这个回事。他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路上给检察院打电话的时候那边总是一问三不知,敢情不是因为明楼从中作梗,而是因为压根就跟他们没关系。
“我怎么听说逮到小偷的是咱们市局的人?”
汪芙蕖还是不死心,既然明楼要装傻,那他就只能拿旁边的冯跃开刀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冯跃承认得很爽快,“但他在太平镇犯案的案值太大了,汇安市的同志问我要人,我当然要配合他们的工作,这也是为了落实之前会议下达的指导精神。”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表示自己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汪芙蕖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他总不可能开车去汇安市找陈怀远拼命吧?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整件事的安排实在太过缜密周详了,如此一来,太平镇的交接问题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汇安市有详细的账目资料在手,当然是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之前为了拖延进度丢进去的拨款和预算恐怕也会跟着血本无归,与此同时,太平镇过去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种种弄虚作假的地方肯定也会遭到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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