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秘书打开了免提键,接着重新拨号。
这回他用的是汪芙蕖的号码,哪怕冯跃再忙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果然,电话在响过十几秒后终于接通了。
汪芙蕖正在气头上,一把夺过手机便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冯跃将手机稍稍挪远了几分,脸上一如既往保持着一张无人能够撼动的扑克脸。等对面差不多骂够了才重新放到耳边,口气也始终冷冰冰的。
“枪案的事情我已经查证过了,是国安那边的行动,市局只能配合,没资格打听太多细节。”
“国安?”汪芙蕖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被冻结了似的,冯跃说话的尾音似乎也飘忽起来,就好像是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传来,带着北国特有的严寒。能让国安插手的是什么案子?那都是捅破天的大案,他立刻坐不住了,“就算是这样,这么大的行动难道不该事先跟市里知会一声吗?现在倒好,我在指挥部坐镇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出事的人!王天风在现场吧?让他跟我说话!”
冯跃看了一眼隔壁的指挥车,依然戳在原地纹丝未动:“该汇报的事情我之前已经一个不落地都汇报了,程序上并没有问题。”
“什么意思?”
汪芙蕖下意识地望向田秘书,后者赶紧一个劲地摇手试图撇清关系,心里忍不住大骂这个冯跃真是混账,有至于为了给自己洗脱关系就把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吗?好在这么多年下来,汪芙蕖对自己这位秘书还是信任有加的,并没有听信冯跃的一面之辞。
“很好,那你倒是告诉我你都汇报给谁了?我这里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怎么会?”
冯跃在吐字时少有的情绪出现了一丝起伏,是那种带有幸灾乐祸意味的雀跃,但正身处情绪化中的汪芙蕖并没有发觉。
“哦?”
汪芙蕖还以为他在装腔作势,但冯跃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我汇报给了明书记。”
“明书记——你是说明楼?”
“当然了,云海市就只有一位姓明的书记。”
就像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仿佛之前省纪委带走明楼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如果换成别的话题,汪芙蕖一定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冯跃为人一向刚正不阿,不管跟谁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绝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但事情一旦牵扯到明楼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他还亲眼看到省纪委的刘书记在开会时将明楼带走,怎么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难道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这背后的曲折实在太意味深长了,远远超出了汪芙蕖的想象力。
莫非之前匿名送到省里的材料和证据出了什么差错吗?
不可能,他立刻否决了这种可能性,那些文件他来来回回审核了好几遍,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让田秘书寄给省纪委。
所以说,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汪芙蕖慌忙挂断电话,想了想还是先问问曾为民,然而对方的电话却关机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又硬着头皮去联络省里的消息灵通人士,结果却迟迟没人接听。
这个关机那个不吭声,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
不断重复的嘀——嘀——让人越发焦躁不已,汪芙蕖将手机啪得一下摔在桌上,当的一声尤其响亮,田秘书脸颊忍不住跟着一抽。
“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就在这时,明楼冷不防地推门而入,他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打扮,看起来派头十足,头发也和往常一样光亮整齐地向后梳拢,老套的黑西装与白衬衫虽然配色朴素,却掩盖不了他身上强烈的个人气质,配上高挑的身材堪称珠联璧合,原本预备给外宾准备的红毯要是落在他脚下,估计还生出几分明星见面会的架势,哪里像个失势落魄被上级调查的官员。
“能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吗?”
明楼转过头说,原来门外还有其他人,三男一女整齐一致地穿着藏青西装戴着红领带,这几张面孔汪芙蕖都有印象,和当初带走明楼的分明是同一批人,可这次矛头的朝向却直接调转了一百八十度,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他要是寻死觅活抗拒调查的话,我们可没法交代。”
女检察官显然不希望事到临头徒增变数,以前他就遇到过这种情况,调查对象为了不被反贪局带走就拿跳楼自杀相要挟,明明这么做并不会对他应该负担的罪名产生任何减轻的作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鸭子嘴硬吧。
“的确是存在这样的可能。”明楼歪了歪脑袋,但很快就释然了,“不过这种人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面带微笑说出这种话很可怕哦。”
女检察官暗暗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个男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放心吧,他不会选择这么不体面的死法。”
半眯的眼睛里忽然有寒光一闪而过,但转眼又被笑意遮掩住了。
“好吧好吧,就五分钟,我们会守在门口的,有什么事就叫一声。”女检察官朝办公室里瞥了一眼,汪芙蕖好像终于认清现实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旁边的田秘书也没好到哪里去,双脚都在打颤,想来他也清楚自己过去助纣为虐的事情抖落出来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她并不觉得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可怜,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这时,两位法警已经一左一右将田秘书包夹在中间,就这么一路将人架出门外。
汪芙蕖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他踉踉跄跄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椅子才停下来,然后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良久才抬起颓然的面孔:“好歹告诉我哪里出了纰漏吧?”
果然,不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恐怕不行呢,明楼“其实我起先并不知道纪委曾书记会是你的爪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相同的申报材料也往省里交了一份,顺便把太平镇和慈善基金会的问题也一并列了进去,反正有黄友德的供述……”
“这不可能!”
汪芙蕖忙不迭地打断道,他自认已经和对方谈妥了封口的条件,黄友德不可能会对家里人置之不理。
明楼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老婆自从拿了你的封口费之后,就天天在外面跟小白脸寻欢作乐,我恰好一不小心拍到了几张照片,总不能浪费吧?黄友德才看了两张就气得直跳脚,当场就推翻了之前的证词,看来是不想自己一个人顶罪蹲号子,成全别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不过物以类聚,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汪芙蕖简直气结,明楼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说他和那些个酒囊饭袋是一丘之貉吗?但他偏偏又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那曼春和南田洋子又是怎么回事?就算她们借着慈善基金会的幌子贪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也不至于惊动到省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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