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明说,只得做了个向上指的手势,配着口型“书房”,希望姜丹尼尔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姜丹尼尔脸色不变,示意尹智圣先离开,方才转过来看向已经快要缝好的朴志训,亲昵地摸了摸他头,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男孩子落在他侧脸上的吻。接着和朴佑镇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离开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朴佑镇和朴志训两个人。
朴佑镇不紧不慢地缝着,凉凉地开口道:“你怎么不装了。我以为你至少会嗷嗷叫几声,示弱一下,让丹尼尔哥心疼一下。” 医生对上次那场苦肉计可是印象深刻。
朴志训看了看手心,朴佑镇的医技高超,走线严密又精致,缝合的线像是件艺术品,他用下巴示意着自己手心的伤口,“这种示弱还不够吗?”
却惊得朴佑镇手一抖,这话里潜在的信息太多,让他禁不住地抬眼看了眼脸色与平常无两样的三区人,“丹尼尔哥他知道了?——他还带你来这里——他承认你了?”
朴志训被他这一抖弄得有些疼,刚想伸出另一只手揉一揉,就突然意识到,他完好无损的那只手上还残留着姜丹尼尔手心的余温,就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
他知道医生还在等他的回答,只好接道,“算是吧。” 朴志训露出了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容,“再藏着掖着我那性子,也没用了。”
朴佑镇大概明白过来,约莫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懒得去揣测。从男孩子嘴里得到了确认,知道对方还在忍着疼,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沉默地缝合,直到最后一下收尾。
看到医生快要结束动作了,这次换朴志训先开了口,“朴医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知道我吗啡过敏?”
朴佑镇脱下医用手套,眼睛往身后斜了一下,“我有你的病例。” 说罢他直起身,“我去帮你拿一管创伤药,伤口不碰水的情况下,一天抹三次。”
朴佑镇去旁边药房的路上,还在思索着刚才姜丹尼尔的态度,说到底,没人会不好奇为什么这个哥突然转变了态度,变得如此有耐心地陪着那个三区人。
回到医务室,朴志训还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朴佑镇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只得上前,把药膏递过去。
朴志训这才抬眼,礼貌地接过,也不管脸色微变的朴佑镇,道了谢便离开了。
朴佑镇微愣在原地,硬是被刚刚男孩子抬头看他的那一眼怔到。
那是一种含混难辨又纠结痛苦的眼神。
*
几天后。
又是放风时间,姜丹尼尔带着朴志训来到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地方。
游泳池。
这是一个上位者才有权限进入的游泳池,无垠、波光淋漓。因为池底不断在更新排水的管道,池水在微微晃动,映着巨大的淡粉色穹顶,远看就像是一片微波浮动的粉红色汪洋。
就在朴志训以为姜丹尼尔把资本主义发挥到极致的时候,这个一区人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能力。
男人站在这漫天的潮气里,配着那一身甜腻的粉色,朝他伸出手。
朴志训瞪着他,一副茫然。
他还是害怕水的,尤其是如此多的水在他的眼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已经向他压来。那些可以在浴室里可以压下去的不适感,如今变本加厉地向他袭来。同时,那天下午在审讯室里的记忆,也从他的脑海深处争先恐后地涌动上来——
下一瞬间,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被姜丹尼尔搂住了。
他的脸贴在对方胸前粉色的人造棉上,两人间突然的靠近像两座碰撞在一起的孤岛。
姜丹尼尔的下巴靠在他的头发上,双手死死地搂住他。这个男人一向知道自己怀抱的魅力,知道自己的怀抱可以带来的安全感。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怕水的。”
“可我知道曾经的小训是多么喜欢水。所以我一点不喜欢看到你现在害怕的样子。”
朴志训从他的怀里抬起脸,直直地看向他,“那哥也肯定知道,这种害怕我可以忍得住。”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浴缸里的那几次,你不是也很尽兴吗?”
姜丹尼尔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的挑衅,他对这种不再遮遮掩掩的朴志训的喜爱,比想的还要多。
所以,没有回避男孩子的眼睛,姜丹尼尔低下头,鼻子蹭过他的鼻子:“那你呢?”
朴志训当然怀念过,怀念过可以在水里无忧无虑游荡的记忆。但怀念只是怀念,他对遗憾有着令人夸赞的忍耐力。
姜丹尼尔当然不急在这一时,见他没有回答,也就没再继续。他转过身,脱掉外衣,向前一跃,潜进了这片粉色汪洋里。
朴志训看着男人在清澈的水下矫健的身影,姜丹尼尔身上的每一部分他都抚摸过、甚至品尝过——即便如此,看到这姜丹尼尔在水里肆意游动的画面,还是让朴志训面上发热。
像是考虑了良久,他终于慢慢沿着水池边坐了下来,双腿探入了温度适宜的水里。
其实朴志训知道,一旦适应了这种窒息感,他也就习惯了。水波在他的腿边晃动,来来回回地轻拂过他的皮肤。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游泳的时候,那时朴妈妈陪在他的身边,好笑地看着儿子短短的腿在水里拼命地拍打。她教他如何及时地换气,教他最有效地拍水方式,教他如何成功地摆动双臂,看着儿子在她的教导下逐渐在水里变得像鱼儿一样欢快,享受着身为人母特有的满足感。
朴妈妈教过朴志训很多东西。
她教过他男孩子不能随便掉泪珠子,那些都是珍贵的金豆豆。她教过他要对世界怀有善意,要努力真挚地学习工作。她像每一个平凡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子仔仔细细地呵护、教导到大。
朴志训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池水的逼迫下,渐渐有了瓦解的倾向。回忆逐渐把理智从大脑里驱赶了出去,有个声音好像在高声迎合着他的渴望,督促着朴志训赶快下水,仿佛潜下去,就能把他带回无忧无虑的童年。
所以,他照做了。
朴志训向前放松身体,放任自己随着池水沉了下去。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好,他低估了水刑对自己的影响力,也高估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
前一秒还像回忆里母亲抚摸一般的水流,现在如同锁链一般铺天盖地的捆绑住了他。
他睁大着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无法呼吸,无法出声,水里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朴志训想,如果他挣扎一下的话,说不定可以挣脱这束缚。他要是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探出头,就可以重新呼吸到空气,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他想继续活下去吗?
他沉默地看着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水平面,突然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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