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退下还不能直接离开回书库,而是在边上的侧屋等着。有时候有重臣临时有事千百禀报的时候,皇帝没说叫他回去,他就得在这里等着。
幸好侧屋也是常用起居之所,一应都是全的。林瑜自个儿翻翻书籍,又有小宦官捧上香茗来,也不无趣。
当今没能休息太多的时间,不多时他就扶着案几撑起来,戴权忙上前扶着。
“朕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当今按着眉心,想想之前自己好像还在听着林瑜的讲书,可能真是累得慌了,以前可从来没发现林瑜舒缓的声音这么能催人安睡。
“不过一刻,皇上是累坏了。”戴权心疼地劝道,“国事重要,这龙体也该保重才是。”
当今摇摇头,道:“大疫啊,戴权,朕又怎敢安睡。”稍微伏案了这么片刻,他已经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就问道,“林卿呢,可回去了?”
“还在侧屋等着,皇上睡着,他也担心地很,怎么会就这么回去呢?”戴权低声道,还不着痕迹地提林瑜美言了几句。
“唤他来。”当今心道,听闻林瑜常在书库整理各种书籍,也不知有没有看到过一些关于旧时疫病的纪录,他知道自己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但是不过白问一句,不知道的话,也可以遣他回去再找找。
哪知道等人来了,他不过不抱希望地一问,林瑜居然点了点头,神色一如往常一般安然,毫无惊异之色。
以往只觉得这样的神色叫人想逗他笑的当今,从没觉得如现在这一般叫自己的觉得安定,他忙道:“快说说,都有什么?”
林瑜就捡着宋时几次成功地控制住疫病的例子说了,隔离是老法子,还有尸体就地掩埋等。疫病可怕之处在传染,但是如宋时以度牒相酬,每掩埋两百具尸体之后就给一份,疫病也渐渐的控制了下来。
听着林瑜将一件件防治措施缓缓道来,当今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些许,不免开始问得更多。
“度牒倒是个好法子。”当今心道,本朝对度牒一向管得紧,以此相酬倒不费什么。国库也实在拨不出多少银钱来了。
“另外食水也须得加草药煮过再用,费不了什么什么,却能减少未得病的被传染上的可能。”林瑜也不说生水里头含有大量的细菌,特别是在疫病地区,现在还没有细菌这个概念,直接加草药煮熟,比较容易理解。又道,“不许再胡乱倒秽物,全部集中起来在一处。免得污染水源,一种疫病未结束,结果另一种疫病又起了。”
“还有什么。”当今听了打起精神来,他从未想到原来古人还有这么多的智慧,只当自己忘了这一块的宝藏,忙催着林瑜道。
林瑜也不说除了度牒是正经古人的法子,其他的都被他夹杂了私活,按着现代防止措施捡着古时候能做到的稍微改了改说来:“敢问皇上,到底是何种疫病?”
当今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叫人说话了,根本没有和他说是什么情况,面色沉重道:“兴化府大疫,是天花。”
林瑜沉默了一下,心道如果是天花的话倒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毕竟天花这种传染病虽然可怕,却有一个一旦痊愈终生不会再复发的特性。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外放机会,可能就看这一次了。
见林瑜沉默,当今颓然道:“毫无法子吗?”他是知道自来天花毫无治愈之法,只有种人痘才能避免。但是在疫病已经大幅度蹿开的地区,就算开始接种也来不及了。他一锤案几,道,“兴化知府该死!”
林瑜便纳闷道:“天花虽不可治愈,但是一边将已经传染的隔离起来,一边调集种痘大夫给还没传染上的种上痘,再辅以兵士镇压,如何会闹到这般地步?”
“林卿又怎么知道这些尸位素餐之人的心中哪有百姓,心心念念的只有官位。”当今咬牙道,“等压不住了这才上奏,原本只在仙游一县的天花已经传到了边上的莆田。”而整个兴化府也就只有这两个县而已。
“恕臣直言,天花可比别的无法治愈的疫病要好多了。”虽然死亡率高,但是活下来的就能终生免疫,至少愿意前去救灾的人就变多了。说着,就一行行地说起针对天花这一疫病的防治来,他想着外放,也就说得格外用心。
“林卿这就写个条陈来。”听得眼神发亮的当今赶忙道,又吩咐小宦官与他磨墨,他自己按耐不住地站在一边看。
“有几条是通用的,并不局限于天花这一项。”林瑜一边写一边说,在几条上边圈一圈,又道,“如今耽搁了时间,死去的百姓变多了,只怕还有别的疫病跟着起来,虽具体情况不明,但是准备起来不会有错的。”
说到这里,就听外头常柯敏求见。当今不耐地道了一声宣,也不从林瑜身边离开,继续看他仔仔细细地从方方面面写起来,便问道:“常听闻林卿不耐动笔,没想到这时候竟写得这么细致。”还一水儿的大白话,毫无六元及第的文采。
“叫人照着去做的,写得叫人看不懂又有什么用,显摆才能不成?”林瑜笔下不停,常柯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当今站在自己的准孙女婿的身后不住点头的样子。
“正是这话了。”他也是不耐烦那些动不动骈四俪六的请安奉承折子,就叫黜了去。抬眼见常柯敏抱手揖礼,心情好转了些许的当今就摆手道,“来瞧瞧你这好孙女婿写得东西。”
常柯敏走过去一看,不免心中叫苦,法子是好,以后都能再用上的,只是配上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就有点不大好了,但是又不得不说道,“兴化知府捐馆了。”
当今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道:“他不是出过痘的么!”现今的官员是不是种过痘档案上皆有记载,种过的比例不过在十几有一的样子,本就是只有江南的富贵人家才有这个概念去种痘,像山东那里就没有种痘的习惯。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今才保留了那个知府的位置,叫他戴罪立功,哪知这才多久人就没了!
“并非因为天花。”常柯敏叹道,他的家族都在与兴化府相邻的泉州府,这几天又是担忧又不好与家人说的,实实在在的瘦了一圈,“是得了病,一下子去了。临终遗折奏请家人无辜,另并未有天花之外的疫病传开。”
听到最后一句,林瑜明显地听见当今松了一口气,他搁下笔站起身道,“暂时就这些,还需细细地斟酌才是。”
当今都是看过的,就叫他呈与常柯敏看。常柯敏一行看一行叹,掩在宣纸之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盯着林瑜,林瑜见当今背对着他们,戴权等宦官都屏气凝神并不在商议国事之时抬头,便偷偷回以一个笃定的笑。
常柯敏心道眼前这个要不是自己的孙女婿,他一准就荐他去收拾烂摊子了。毕竟看着条条理理的却有可行之处,并且相比于其他的法子来说,所费不多国库也支撑得起。可偏偏这就是和自家姑娘刚刚定下亲的,他实在是有些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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