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够的。”林瑜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问题呢,幸好现在有王子腾在,人手是现成的。按理来说,使唤了人家就得给劳务费,不过想必这时候也没人敢问王子腾要这个。虽说做将军的不大好完全忽视地下兵士的民意,但是出征的军饷本就御平日赋闲之时不一样。再者这一回又是特特挑了出过天花的人,官府还另添了一些。这些林瑜都是知道的,是以,使唤起来毫不心虚。
按照林瑜的计划,本来是与王子腾商量一下,先在整个仙游县城实行军管,实行重法。结果连夜看过账本,又听了子鼠报上来的数目之后,改变了主意。
王子腾听林瑜来借人也不惊讶,只是问道:“也不知世侄想做什么?”
林瑜弹了弹手里头的账目道:“先等小侄去抓几个胥吏回来,再与世伯交代。”说着,扬鞭去了。
林瑜策马打街边过,一边留神街道两边。除了少少几家铺子还开了半扇门子之外,大多是大门紧闭。街面上也没什么人,偶尔他才能在黑黝黝的门洞后面好似看见一双警惕的眼睛。
街面上脏臭不堪,林瑜甚至看到了好几具倒在了道路边上的尸体。
多看无益,他已经叫柳湘莲去置办大量的生石灰去了。饭总得一口口吃,事情总得一件件的来,比如先拿下几个蛀虫。
他几乎没有考虑这几个胥吏之中是不是有无辜的人,老实说,账目能做得这么平分秋色,要说有人是清白的,林瑜绝对不相信。而且,比起听人的狡辩,他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数据。
所以,这一次,他是去抄家的。
林瑜并没有心去听这些人的哭嚎辩白,等到了府牢里头,自然有人好好招待他们。
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林瑜终于满载而归。王子腾一看他身后一连串的抬箱般物的、还有那一溜狼狈不堪的胥吏,忍不住笑了,道:“原是抄家去了,这下赈灾的银钱可够不够了?”
林瑜摇头道:“先用着再说吧。”说着与王子腾进了门,也不管身后的那些破口大骂。
子鼠在桌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张大大的宣纸,林瑜略一思忖,就将自己逛了大半日的成果一一用炭笔画了出来,不消片刻,一副大大的城区平面图就出现在了王子腾的面前。
感谢这时候城镇横平竖直的规划,林瑜画这个并不大费工夫。
也不等王子腾感叹,林瑜就指着东南角道:“这几家人家都已经死绝了,一会子叫人去收拾一下,花园子什么的都不要,一切以简便为主,辟出隔离区来。”又指着几条主要街道说,“派兵士三人一组,四组一队昼夜巡逻,凡有胆敢无视宵禁之人,就地处斩。”
他知道这时候的军营习惯了五人一组、十人一对的,但是他们的人手不足,还是省着点来好了。
“太医什么时候到?”王子腾点点头,就叫副手即刻下去办,问道。
想到白术传来的消息,林瑜道:“还有三日。”不必林瑜压得住船上的众人,只要有一些能见度就催着赶路。无论是那个据称时疫最好的张大夫还是白术都没这个能力,就这个速度还是漕运上的辰龙暗暗关照了的缘故。
在太医来之前,他最好将一些基础的设施都准备好。一边想,林瑜一边从丑牛的手里接来一叠厚厚地纸。这是他在来时的路上,在当初紫禁城里写给当今看的条陈的基础上衍生补充而来。几乎每一条都标上了详细措施、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
王子腾看着这么厚厚的一叠,略翻一翻之后忍不住默默地看了林瑜一眼。
就见林瑜交代了丑牛继续盯着新隔离区的改造之后,就抬头与他道:“不知世伯可愿与我先去隔离区那边瞧一瞧?”
王子腾笑道:“有何不敢?”
自大疫行走这兴化府以来,城内几个药堂的大夫凡是种过痘有些良心的,基本上都扎根在了这一处的收容堂里头。这里原是慈幼堂,小孩子们哪里经得住这样来势汹汹的天花呢,小一些的都已经没了。只有几个七八岁的十来岁的熬了过来,一直跟着这些大夫身边。
染上天花的人越来越多,家里人良善一些的,就给出一些银钱将人抬到这里头来。但是更多的,还是直接往城外一扔,这样的多是熬不过去的,也就这么死了。这收容堂也一直在扩大,慢慢地将边上已经空了的人家给囊括了进来。
也因着如此,无论是原知府一病去了,还是白莲教掀起乱子来都没有引起这里的半点波澜。连官军昨夜攻城,成功平乱,也没能引起这里的大夫病人多一分的注意来。
也许,是这里已经是活生生的地狱了。
等里头听闻新任的知府已经和平乱的大将军一道来了的时候,里头人还难以置信。一个多月了,他们还只当是已经被放弃了。便是几个一直在医治病人的大夫也因着药材渐渐的短缺开始灰心起来,甭管这两位大人是为了什么往这里头跑,至少说明朝廷上还记得他们这一群人。
几个大夫商量了一下,就请里头最德高望重的李大夫前去迎接。李大夫思忖了一下,虽不明其人来意,但是总不会比现在更早了。奢望一下,或许还有好消息呢?也没什么干净的衣袍换了,稍微整了一整,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还没多走几步,就见面前一行人遥遥地走来。李大夫定睛一看,一个身长八尺有余武官模样的人,并肩走着的却是一个尚未束发的美貌少年。身后跟着的几个几人一看就是护卫模样,李大夫纳闷,心道,难道这武官模样的也是新任的知府,不应该啊?
忙紧走几步上前拜见,林瑜如何不知道这个老大夫心中的疑惑,上前一步扶起他道:“本府接了圣上谕旨之后连夜赶来兴化,实在没什么时间再重新做公服,只说后头再补上罢!”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林瑜就没在意过这所谓的公服,横竖印章在就好。
李大夫不意这个神仙模样的少年还真的是新任的知府,不过他是老人了,坐堂数载形形□□的人都看过一些,因此面上不显道:“小老儿失礼了。”
林瑜扶着他不叫他下拜,道:“这位……”身后的子鼠就上前小声的提醒道:“原仙游县回春堂的坐堂李大夫。”王子腾再一次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个给了他极大震撼的护卫一眼,不语。
林瑜接着道:“李大夫大发恻隐之心,济世救民,原是我等该向您行礼。”说着,轻轻下拜。
李大夫见小知府这般态度,心道便是他帮不上什么忙,也总比上一个帮倒忙的要好。忙要上前扶住,不知怎的居然扶不住,终究还是叫他将这个礼行完了。
王子腾见他这般作态,心中怎么告诉自己这只是做戏罢了,但是林瑜面上郑重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叫他忌惮的世侄是认真的。还很是越发看不懂了,这个为了权势争斗了大半辈子,可见后半辈子还要继续的高官面色复杂地心道。
“本府也不知什么药材用得上,就将府衙里头的药材全都带了来。”林瑜这句话叫那李大夫布满了血丝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知府也有了点信心。就听他又道,“本府也知道这一点并不够,下剩的已经叫人想办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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