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件事到这里也就到此为止,那少年将课本完好地还了回去,全程谁都没发现,倒还能赞他一句好本事。小孩子有了佐证,证明了自己不是错的,也就不在乎这个不大喜欢他的叔叔是怎么想的了。
偏偏,这书生是和书院的同窗并亲友一道来的北州,为了赏那一片叫人驻足的花田。
回程的路上无聊,说起这段时间看到了什么趣闻来,这书生就想起这件事来。他的本意是嘲笑北州书院的先生误人子弟,还比不上他云云,说了两句就开始变相地夸起自己来。
这样的人哪来多少好人缘,人家听了一耳朵也就不乐意听下去,把话题岔开了。
大多数人只当是耳旁风并不留意,却有一个有心人注意到了。
这什么书本子这般要紧,只能在学里看,怕是心里有鬼吧?那人也就是一闪而过的思绪,可想着想着,越发觉得自己想得对。又悄悄地找那书生满满地套了话,问他看到的那一页写些什么。
那书生见有人愿意捧场,立马将来龙去脉、怎么舌辩给说得天花乱坠。
那人一边鄙视此人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还自以为得意,一边少不得哄着他多说些看到的课本内容。越听越是心惊,怎么看,都像是有映射本朝的意思啊。
这不就是造反么!
他觉得自己掌握了天大的秘密,强自按捺住兴奋,跟着前来通商的叔父离开东番,回到家乡广州府的时候直接一封告密信送去了巡抚的府衙上。
所以,等林瑜得到消息的时候,史巡抚的密折都已经寄出去了。
“通知姑苏那边出手,必须把这一次的密折给截下来。”幸好这一回是在广州府,正好就在他的眼皮弟子下,若是换了一个州府,只怕要等皇帝看完密折之后开始采取行动,他才能得到消息。
拦截这一次的密折并非为了保密,而是为了争取来宝贵的时间,林瑜继续道:“通知东番,所有出外的水师全都回程,进入备战状态。”
“这回,是要来真的了!”
第84章
常子茜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午间的时候,她正在和白术一起说笑。前两天她们看了这边的话本子, 狠狠地嘲笑了那些书生对着‘大户人家’不切实际的想象。
用自家夫婿的话怎么说得来着, 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有时候夫婿说话乍一听觉得怪,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而且叫人发笑。
常子茜不自觉地低头露出一个微笑, 白术含笑看着这个和自家大爷年纪一般大的女孩子, 正要开口说什么, 却看见院门口站着白苓。
“白苓?你不是随着爷去了府衙吗?”常子茜看见白术的目光越过了她, 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夫君的随身小厮居然直接闯进了内院, 面色就有些不好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回奶奶的话。”白苓深吸了一口气,道, “大爷叫我传话回来,说他落了一本书, 叫家里给找一找?”
什么书这么要紧,常子茜纳闷, 正要开口问,就被身边的白术给按住了手。白术对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对着白苓道:“我们知道了,你去前头书房看看。”
常子茜不出声了,自她嫁进来, 这里上上下下的人从未有过任何不敬。即便是看着林瑜长大的白术也从未有过这般越过她直接说话的情况, 见白苓居然毫无异议的转身走了,她敏|感地发觉, 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这时候,她发挥了世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出来的镇定,目光看向白术,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却见白术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柔柔地道:“咱们也回房给大爷找一找吧?”
常子茜顺着她的搀扶起身道:“这么些书,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两人在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的相携着向林瑜的内书房走去。
等进了书房,就见白术手脚利落地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薄薄的账册来,那是前段时间林瑜给几人弄掩护的身份时候所产生的流水以及相关内容。
常子茜沉默地看着,然后在她翻出一个小小的手炉时,默不作声地上前,拿起那本账册子,一页页地撕下凑上白术生起的小火苗。
见状,白术心里一宽。虽然不知道她对自家的大爷的事业知道多少,至少这是一种表态。
两人看着一本账册全都烧成了灰烬,然后白术熟练地掏出一瓶花露来,往熄灭的炭火上滴了两滴。一阵冷梅香腾然而起,迅速地和这屋内原本的香味融合在一起。
常子茜眼尖地看见那瓶子和聘礼中出自玉英阁的花露不一般,没有一个通常会有的烫银标记,这冷梅香也是市面上未曾有的香型。
她依旧默不作声,心里对出嫁前老爷子和她说得林瑜非凡人更相信了几分。
书房里也就这么一个比较麻烦的账册子而已。林瑜来广州府的时间才大半年的光景,一般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按照原本的流程及时毁去。只有像这样类似账册的纪录会保留在案,归入已经搬到钓鱼台的秘阁。
但是,这一回按照林瑜传来的消息,是最严重的警报。这意味着她们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收拾好必备的东西,尽快撤回东番。这时候带上这样的账册无疑是不明智的,毁去也就是唯一的选择。
“奶奶您能带上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白术轻声道,“不过,不用收拾行李,东面什么都准备好了。”
常子茜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她长这么大,哪里能想得到刚嫁了人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她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再大的罪名有着她的祖父在,不怕兜不住。所以,这么训练有素的样子,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不顾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内容,抓着白术道:“可是,家里该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接老爷子一家来南方了。”一个清亮地声音出现在常子茜的背后,林瑜缓步走进内书房,目光在小手炉上一溜,对着白术微微一颔首。
许是林瑜一派安然、宛若无事的样子叫常子茜放心,她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道:“是要去北州吗?”
林瑜顺了顺她的脊背,道:“不是,是东番。”
应该庆幸方珏此人善于树敌,这个史巡抚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手上得来的消息告诉给他听。就算以方珏对东面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态,到时候朝廷下旨下来,他必定会是第一个请战的。
更重要的是,沿海地区的水师只有方珏一支,到时候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但是这不妨碍史巡抚故作不知,以此来恶心方珏。
这个长于实干的巡抚一时私心,却大大的方便了林瑜在私下里撤离家人。他很确定,如果方珏知道朝廷拿到了东番的把柄的话,擅自出兵没那个胆子,戒严附近海域却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到的结论。
哪里有现在这样方便,送走常子茜以及张家人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
姑苏那边已经有信来,传递密折的急脚已经被拿下。在广州府这边的史巡抚发觉朝廷没有反应前,还有至少一旬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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