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缓缓飘落在骨伞之上,冷的渗人。
吴裙长睫若小扇一般微微抖落细雪。
这是很静的一幕,两人都在等。
他们等了很久。
最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靠在青瓦下的病容公子。
他轻轻拢了拢身上披风问:“前面三个说见过你的人都怎样了?”
这似只是随意一问一般。
吴裙微微蹙了蹙眉:“他们自然很好。”
“哦?”
苏梦枕淡淡挑眉。
那宫装美人持着伞道:“他们武功都不如我,我让他们说一个名字便放过他。”
“他们都让我来找关七。”
她话已说完了。
那灰衣英俊男人嘴唇动了动:
“他们让你来找关七?”
他声音有些奇怪。
吴裙却似未发觉一般,淡淡道:“确是如此。”
雪茫茫落了一地。
关七的武功是比她要高的,可他偏偏知道很多东西。
于是她只能一直等他。
过了很久,灰衣男人淡淡道:
“三日后我可以告诉你。”
他并未说为何要等到三日后,吴裙也没有问,她只是道:
“好。”
天色渐渐昏沉。
关七已经走了。
这雪地中只剩了苏梦枕与吴裙二人。
那青袍公子轻轻咳嗽了声:“我要走了。”
他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应约为她掠阵已是极限,可他还是道:
“三日后我陪你一起。”
那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来。
吴裙也并未说话。
这巷子里只剩茫茫白雪。
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持着伞。
这谜团已经快解开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那巷子口已站了一个人。
他不知已站了多久,或许是在暮色渐至的时候。
吴裙见了他,心中竟忽然静了下来。
“你来了。”
她道。
狄飞惊轻轻笑了笑:“你似乎很烦恼。”
他语气温和,干净俊秀的像是一个少年。
他也确实是一个穿白衣的低着头的少年。
吴裙叹了口气:“我好像已经知道是谁杀了我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却有些惆怅。
狄飞惊没有再问。
他只是轻轻替她撑着伞。
“我或许可以陪你再走走。”
他道。
吴裙静静看着他。
那可真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她看了很久,那少年却始终低着头。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她忽然问。
“因为我身有残疾。”
白衣俊逸的少年声音依旧很温和。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温柔又寂寞。
吴裙不再问了,她只道:“我们去哪儿?”
那滴着血的手腕静静隐于袖口中。
狄飞惊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他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捧起了艳鬼的手腕,她虎口处已被震裂,此刻还在缓缓滴着血,在如雪的皓腕上煞是碍眼。
吴裙也看见了。
“不碍事。”
她刚要抽回手来,便见那俊秀温雅的白衣少年轻轻吻了吻那伤口。
他姿态很温柔,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
宫裙美人静静敛下眉眼来。
他们走了很久。
这夜里闹市中却还热闹着,他们只看见了一个撑着古伞的白衣少年,他长的真俊秀,低着头买了一个河灯。
这河灯是去年剩下的,冬日里河中结冰,本就不会有人买。
小贩本只想试试运气,却真碰到了一个。
“这是送给我的?”
吴裙问。
狄飞惊温柔的将河灯递给她:
“我听说将烦恼写在上面被河水冲走来年便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很淡也很轻,像他这个人一样。
这话便也只有小孩子会信。
吴裙却并未拒绝。
她伸手接过河灯来,温声道:“谢谢你了。”
这几日连日大雪,河水中早已覆了一层冰。
连画舫也都只停在岸边。
吴裙用黛笔轻轻写下愿望来,她写字的样子很认真,连长睫也舍不得颤动。
微侧的半边面容在灯火下美的氤氲。
狄飞惊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他那样温柔俊秀的少年便是站在这儿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吴裙已写好了。
她将河灯放在冰面上微微蹙了蹙眉。
狄飞惊始终低着头。
可他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源源不断的内力自掌心传来,吴裙的手很冷此刻竟也觉得有些热了。
那冰面已被内力化开,水流潺潺破开冰层,带着还燃着红蜡的河灯向远方而去。
他并未说话,只是望着她笑了笑。
吴裙不能笑。
她忽然伸手轻轻环住了那个白衣俊秀的少年。
她抱着他过了很久。
天已快亮了。
灯火渐渐散去。
“疼不疼?”
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那衣领,忽然问。
狄飞惊静静垂着眼:“不疼。”
他并未问她为何要杀了雷损,就像他也未问自己为何不顾六分半堂的恩情替她遮掩一般。
狄飞惊始终会一直陪着那个叫吴裙的艳鬼。
第81章
自那日见过那幅画后, 米有桥便更留意了些。
他趁徽宗不在时偷偷潜入书阁中查探。
果真在其中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那日日瞻仰的美人册背面的印章竟上有四个字:重和元年。
米有桥忽然想起当年一件奇事来。
三年前,宋金结“海上之盟”,金人为表诚意,遣十二位金缕阁衣高手渡海而来, 护送一件珍宝前往中原。
金人有珍宝十九,俱以画册相呈,徽宗却独独看中了一幅画中画。
这本也无甚,毕竟陛下喜书画花鸟已是多时, 可那画中画的却是一个美人, 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美人。
为了迎接那幅画, 徽宗曾作为交换将自前朝传下的一条以鲛纱织成的宫裙送与金使, 画中人怎会换衣?当时亦是引为风流韵语。
这也正是最奇怪之处。
当年金人送与徽宗挑选的样画上美人持伞侧立,只一个侧面便已美的天地失色。
可所有人都记得,她穿的是一件雪白的云纱。
而前日方应看的画中, 那美人却是穿着前朝的古烟长宫裙。
正是徽宗当年所送。
米有桥想到这儿,心中竟是生了些寒意。
且不说那画中人是否存在,便是真的存在也应早已死在了三年前渡口一役中,又怎会活生生的换上古烟长宫裙来作画呢?
天色昏沉。
雪冷冷地飘落在屋檐上, 关七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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