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那儿,便连云雾的灵气也压了下去。
徽宗见过很多美人,可还是为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美所痴迷。
见过她,便知这世间只有她这一种美人。
巍巍宫廷之中:
中年帝王专注地描着手中画卷。
高云鬓散,眉眼如霜。
连那眼尾处轻点的泪痣亦是动人心弦。
米有桥偷瞧了眼,又轻轻低下头去。
那样一个美人,便是连宦官也要动心。
他又想到了方应看手中的画来,心中竟难得起了荒唐之测来:
或许当年有人放了她,她还活着?
这话已无人知晓了。
夜色已深,寒风微静,那烛火也渐渐定了下来。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不知何时已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户还开着。
幽幽风雪落于云鬓之上竟如星点一般,她面色苍白,唯独唇色却艳丽无端。轻抿着雪珠无端动人。
青袍公子眸光微深,慢慢压抑住喉间痒意。
那美人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像雾一般,很轻,也很柔软。
那修冷手指松开时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吴裙缓缓睁开眼来。
她眼中雾霭散尽,变的很冷,像是雪中红梅。
“关七说是他杀了我。”
“可他死了我却依旧得不到解脱。”
她轻声道。
苏梦枕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寒: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窗外雪落白纸,那红梅枝头亦被压弯。
吴裙静静垂下眼来,她的侧容很美,长睫若小扇一般动人。
冷淡的声音中竟有丝轻愁: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我是死于红袖刀下啊。”
大雪漫天,这房间里也很冷。
苏梦枕的目光依旧很静,可那静中却又似蕴含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只是轻轻替那人拆下了云鬓,微叹了口气:
“睡吧。”
他指尖冰凉,抚摸眉眼时却是温柔。
吴裙只觉心弦一松,慢慢闭上了眼。
京师:
自雷纯叛门被逐之后,六分半堂如今主事之人便是大堂主狄飞惊。
那穿着白衣的,安静俊秀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外。连风雪拂了满身亦是不觉。
雷媚小心地等候在一旁,待雪停了才道:
“雷纯在逃至燕州的途中被我堂弟子发觉,已是秘密处置了。”
狄飞惊依旧看着门外积雪,过了很久淡淡道:
“对外就说是死于金风细雨楼吧,这样也好说些。”
雷媚应了声不敢多语。
自雷损死后,这一直安静无争的少年像是忽然变了,变得深沉难测。
又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女人想到这儿微微打了个寒颤。
却听那少年轻声问:“寒冰棺做好了吗?”
雷媚指尖微顿,小心道:“还有半月。”
“半月啊。”
狄飞惊轻叹了口气:“下去吧。”
他话音刚落,雷媚便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这堂前便只剩了白衣少年一人。
狄飞惊静静地看着积雪消融,许久,温柔道:
“阿裙,再等等。”
那红梅枝头的覆雪已经落下了啊。
第82章
吴裙醒来时那人正坐在火炉旁添火。
他面色苍白清寒, 在炉中火焰映照下倒也好看。
“你准备关我到几时?”
她冷声问。
苏梦枕轻咳了声:“方应看已经查出了你的身份。”
他声音清淡,加火的手却并未停下来。
“那又如何。”
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缓缓道。
雪白的脚踝隐隐在裙下拂动,盈盈如玉竟比这白毯还要动人。
苏梦枕不说话了。
吴裙轻轻打开窗子。
昨夜雪停风住,溶溶日光轻撒在冰雪之上已有些消融。
艳鬼伸手遮住半面微光, 斜倚在一旁,过了很久才缓缓道:
“你不过是怕我出现,引得陛下再起结盟之心而已。”
那炉中火刚生起又被窗外寒风熄灭。
苏梦枕微微垂下眼来,一遍复一遍的继续。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家国大义, 兄弟情深, 却唯独对她不好。
那炉火终于重新燃起了。
青袍公子微微咳嗽了声, 也看向了窗外:“等到春天时, 我便放你出去。”
屋檐上的落雪未消,寒梅树上却已隐约露出些艳色。
还有三个月便是春天。
吴裙慢慢转过身来。
这世上美人宜静不宜动,可她却是怎样都好看的。
高云发髻微散, 像细碎的鸦羽拂过面颊,更衬着肤色如雪,眉眼动人。
她盯着那病容青年看了很久:“你快病死了,怕陪不了我三个月。”
她语气淡淡, 话语却恶毒。
苏梦枕却笑了,他目光中有种难言的东西,像是黄昏细雨的小刀,又像是这屋外的檐檐白雪清冷:“阿裙, 你会活的很久的。”
他缓缓道。
明明是这人亲手杀了她, 可他却告诉她:你会活很久。
吴裙刚要开口嘲讽, 却觉额头微痛。
隐隐约约有些片段闪过,可那记忆又太过模糊,生前与死后,本就是两个世界。
她隐于袖中的手握的紧紧地,心中忽然泛起了些戾气。
窗外冰雪消融。
水露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流下,像是春日里蜿蜒的小溪。覆雪碾落红梅,几点花瓣儿顺着小溪不知向何处流去。
这是个好天气。
苏梦枕翻着旧书的手却顿住了。
“你在看什么?”
吴裙轻轻按住那冰凉的指尖,雪色交融间竟有些难言的温柔旖旎。
她的语气很轻,肤色也若雪一般透明。
青袍公子并不应答。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面色依旧清冷。
吴裙微微蹙眉。
那如玉的指尖已顺着那青色的衣袍滑过。
她轻轻拿起那旧书。
泛黄的书册在雪脂中遥映着。
那是一本佛经,可拿着它的却是一只美的勾人的艳鬼。
她就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雪腕儿轻晃着打翻了墨汁。
连烟色的宫裙也沾染了些许。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美人云鬓散乱滑过雪肤,眉目清冷,声音也如那隔世的古卷一般沙哑动人。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念着佛经。
可眼尾处勾魂的泪痣却像雪中红梅一般,纵再清心的僧人也无法无动于衷。
苏梦枕淡淡挑眉,却见那朱红的丹蔻已漫上了衣袍,古烟裙摆下微微露出一截雪色的脚踝来,香减清罗。
吴裙轻轻支着手,那盈润丹蔻已落到了那人心口处,她的经书也终于念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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