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到一半中断是件祸事,被人视作亡国之兆。
延和帝忍住脑中的剧痛,想了想,又对神色不安的王全说道:“去把丞相刘尚书还有成王都叫过来,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王全应了一声,立即唤了门前的小太监过来,自己则去按照延和帝的吩咐去请了人过来。
跟随延和帝多年,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延和帝的想法,因此前去请成王的时候更是恭敬了几分,叫成王心中直犯嘀咕。
随後他就明白了王全态度发生变化的原因,原来父皇竟是想要自己代替他祭天!
祭天是国家大事,如果没有意外,皆是由天子亲自前去,而现在父皇身体抱恙不能完成此事。没有选择之前深受他宠爱的二弟,却是选择了自己,这其中传递出来的信号,叫成王顿时心花怒放。
若不是还在宫中,成王险些就要笑出声来,笑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笑自己的二弟偷鸡不成蚀把米。
延和帝的示意之下,成王代替自己祭天的消息很快传给了正在等待皇帝出现的众人耳中。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後闭口不语。
唯有宣王,听闻了此事,心都在滴血。
历代历朝,皇子代替皇帝祭祀的事情少之又少,放在如今,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成王登上皇位?这绝无可能!他和成王都很清楚,无论是他还是成王,两人任谁坐上了那个位置,都不会放过对方。
人群之中,宣王看着从台阶上缓缓而上的成王,扯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再看吧,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
83 金枝玉叶23
夜色幽深如潭, 尚书府上下一片沉寂, 唯有太子长琴的屋前亮着灯, 如同黑暗中熠熠生辉的萤火。
屋中,太子长琴站在桌前,提手缓缓研墨, 宛如工匠精心雕刻出来的眉眼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愈发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封信,正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陆明琛所寄来。
信上的内容称不上长, 文采也算不上好, 只是对於太子长琴而言,却是足够了。
从旁人口中知晓的消息总不如看到本人的书信叫人安心, 太子长琴轻轻抚了抚上面清隽的字迹, 眼中泛起了零星了笑意。
这笑意仅是一闪而逝, 很快就又消失在了他的面上。
“少主……”有黑衣人悄然落於他的面前,声音低沉的说道:“皇上似有立下太子之意,我们是否要动手?”
太子长琴折好了信,将它重新收进信封中小心的压在了桌下,而後抬起眼,缓缓道:“此时最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先前宣王在人前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不知是不是厌倦了身上的面具, 这几年愈发本性毕露, 张狂了起来。
宣王的岳家和成王是不能比,可他的舅舅因为柔妃受宠, 地位水涨船高,手中握着不小的权利。皇位更替并非简单言语所能成, 时机和实力缺一不可。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强便是崛起於乱世。不过如今大越隐隐有乱世之态,却仍旧称不上乱世。若想谋朝篡位,一是再等上个几年,二则是於内墙之中逼宫。
在黑衣人的无声中,太子长琴解释说明,只是温文一笑,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稍安勿躁。”
黑衣人颔了下首,随後又隐没在了暗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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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代父祭天之後,京城中的气氛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两位皇子之间维持着平静的表面,实则暗藏杀机。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月份,却因为这场争斗蒙上了一层阴翳。
自祭天过後,延和帝身上的小毛病迅速的恶化,到最後甚至咳血昏迷了过去。
这下可把知情的皇后吓坏了,一整夜守在了延和帝的身边,下令封锁宫门,禁止任何人传递消息。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後,皇后坐在了延和帝的床边暗自垂泪。
她与延和帝少年时便成了夫妻,两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走了过来,纵使延和帝身边有了新人,夫妻两人感情淡了不少,情分却仍是在的。
见到延和帝面无人色的躺在床上,皇后心里又是难过又是自责。
如果平日里自己多加看顾延和帝几分,多劝上几分,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她一生无子,唯有一个女儿承欢膝下,因此延和帝对於她的意义远超于常人,他不仅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天。若是有一天,天都倒了下来,她该如何是好?皇后眨了一下眼,泪珠已是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滴在了延和帝苍老乾瘦的手臂上。
“陛下。”她握住延和帝的手,哽咽着唤道,心中苦涩万分。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经皇后密旨传唤,在夜色的掩饰之下,悄然无声的来到了延和帝所在的宫中。
看到床上无声无息的延和帝,又看到皇后的神色,他们心中了然,进了这道门恐怕不好退
出去了,若是差一些,恐怕得永久长眠在这地下了。
“陈太医,张太医,你们几人上前来瞧瞧,陛下这究竟是怎麽了?”皇后收了泪意,抬起袖子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复而侧过脸来,便又是人前那个端庄大气的後宫之主了。
“是。”太医们应了一声走了上前,脸上的表情严肃而恭谨。
皇后站了起身,为他们退开了施展的空间。
她也不清楚是过了许久,总觉得在印象中时间从未漫长到需要靠自己去数眼前花瓶上究竟
有多少个花纹才得度过的地步,数得她的意识都生出了几分倦意。
好在延和帝终究还是醒了。
“皇后娘娘,陛下在叫你。”太医小声提醒她,皇后回过了神,见到床上的延和帝正看着自己,神情虚弱而无力,眼圈又蓦然的红了起来,眸中的表情却是极为欣喜的。
“陛下,你……你总算是醒了。”皇后坐到了延和帝的身边,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微抬起的手,“你醒了那就太好了。”她忍不住重复着念了一遍,喜得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都掉了下来。
延和帝初醒,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就看见了几个太医苍白而陌生的面孔,心中原本是有些惶恐不安的,然而在看见了自己风风雨雨携手多年的妻子,一下子便安定了许多。
他静下了心,瞧见她眼角的泪水,微微一怔。
自打皇后生下二公主以来,他许久未曾见过她落泪了。
延和帝片刻之後回了神,开口问道:“朕……朕这是怎麽了?”
他一出声心中便觉不好,自己的声音竟是变了,虽不至於叫人听不清楚,但却是有些含含糊糊的,好似喉中有痰堵塞一般。
这事情皇后自然是答不出来的,就只能由恨不得将自己缩在了墙角隐去身形的太医来答。
延和帝听着太医们支支吾吾,横棱两可的话,闭了闭眼睛。
他还是听懂了,自己这病叫做卒中,一旦患上就失了行动的能力,到最後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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