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陆明琛端坐在有两米多长的桌案前,那双黑到泛冷的眸中满是冷静,宛如夜空中散发着皎皎清辉的明月一般,虽清亮无比,但也叫人心生畏惧。
他的桌案前摆着一张地图,还有一张从北羌卧底中得到的密报,上面所述的正是羌族近来的动向。
陆明琛凝视了那密报上的字迹片刻,然後拿起了那张轻薄却重若千钧的密报,置於了灼热耀目的烛火上方。
猩红色的火舌舔上纸面,纸张立即打起了卷,而後蜷缩着化为了灰白色的余烬,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面上。
陆明琛黑沉的眸中恍惚仍然倒映着刚才的火光,明亮得叫人心惊,那原本冷冰冰,没有丝毫人气的模样也一并散了个乾净。
一道人影掀开了帐帘,露出一张生出皱纹却不失半分英豪气概的面容来,不是容国公又会是谁。
“外祖父。”陆明琛见了他,低声唤道。
容国公嗯了一声,手中握着一张淡黄色的信纸走到了他的面前。
“萧光誉那兔崽子派了嘉颖去平定成州那些个逆贼。”容国公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他倒是看得起我们容国府一系。”
他一抬手,将这封信塞到了陆明琛的怀中。
陆明琛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整封信的内容。他的眸中浮现几缕讶然之色,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又松了开来。
“外祖父请安心,嘉颖为人缜密,处事周详,寻常人难以算计到他的心思。何况由您亲手教导而出的方将军也在他的身边,不会有问题的。”陆明琛对着面色中隐隐藏着几分担忧的容国公说道。
容国公面色稍稍好看了几分,沉吟了片刻,轻叹了一声,说道:“也罢,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先将眼前这些不长眼的蛮夷给解决了,之後尽早与他们会和。”
陆明琛颔了下首,表示赞同。
“外祖父,方才我收到了一封密函。”陆明琛道,“北羌内部出事了,首领卢瓦暴毙,他的几个儿子正在忙着争夺他留下来的王位,这时怕是有些顾不上我们了。”
这场战争本就是首领卢瓦先挑起来的,如今他突发恶疾暴毙,儿子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战成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北疆究竟如何。
北羌一族对於北征一事本就是意见不合,全靠着强悍霸道的卢瓦一手压制住了这些不同的意见。如今最有力的支持消失了,族中又陷入了权利斗争,羌族军队最多不过再支撑一阵子。
原先陆明琛还忧心大越近来愈发混乱的局势,然而中原这边尚未分裂,北羌自己就闹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叫陆明琛安下了心。
容国公听得仔细,脸上也渐渐地露出了几分喜意。
“这场战,你是如何想的?”沉吟片刻,容国公问道。
原本他如旁人所想的一样,认为自己的外孙女婿一介书生,纵使是熟读兵书,没有上过战场,是绝不可能行军打仗的。
然而与北羌接连几站下来,却叫他大吃了一惊,莫非这世上真有天生就是将领的人物?
容国公想了许久,也不曾想通,而後陆明琛说自己小时候曾经受过高人指点,方才释怀。
旁观几次战役後,容国公对这个外孙女婿是越来越满意,就是有些遗憾,人家怎麽不是个女儿身,又或者自己怎麽没有个真的外孙女。
容国公的遗憾陆明琛固然不知晓,听容国公问起,他就把自己的盘算谋划同他一一详说,虽有自信他的策略没有问题,但陆明琛还是抱着周全完善的想法询问了容国公的见解。
容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还在战场上摸爬打滚,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自叹不如,并暗暗的觉得,这世上怕是只有这般出色的儿郎,才得以配得上他容国府仅存不多的血脉了。
第84章
八月中旬,北羌与大越再次交手, 双方均是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斜阳东昇, 如血一般的光芒染红了长空。
战鼓擂起, 与厮杀声交织在了一起,响声震慑天地。
双方渐渐杀红了眼,城门口的黄土经由鲜血浸染, 化作了一片惊心动魄的赤地。
这场决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日暮西斜之时, 双方激战了整整一日,最终以北羌的失败作为了落幕。
大越鸣金收兵,不日即将返回京城。
此时大越境内已经开始乱成了一片,四海隐隐露出动荡不安的模样。
陆明琛所带领的北卫军一路走来,途径云州等地,被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战场上的杀戮固然可怕,然而百姓这些惨状更是触目惊心。
北卫军的士兵们不明白, 为什麽自己去北疆一趟,大越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待到听到宏宣帝的所作所为, 尤其是克扣军粮,轻待士兵的事情後, 更是心寒不已。
因此当自己的主将揭竿而起的时候, 士兵们觉得这是顺应天意之举,纷纷响应。
刚下战场不久的北卫军与其他临时组建的义军不同,他们的血液中仍旧流淌着尚未燃尽的战意,一路披荆斩棘, 势如破竹,一时间竟无人能挡。
而此时,太子长琴那一边的局势亦是一片大好,成功挡下了就差踏进成州的叛军。
宏宣帝得知此事很是高兴,龙颜大悦的结果便是他又无缘无故推掉了早朝,搂着新纳的妃子胡混了整整一日。
待到抵御叛军的军队进了城门,经由身边的内侍提醒才想起了这件事,随後也不曾露面,只是写下了一道奖赏的旨意让内侍带到了城门口当众宣读。
他的封赏没有令在场的人感觉荣幸,反而心中冷漠愈盛,皇帝已经无可救药了。
宏宣帝行事愈发没有分寸,许州官员千里迢迢赶至京城,上报许州秋汛,大水冲开了清河大堤,成千上万的百姓危在旦夕,十万火急,请宏宣帝拿个主意。
宏宣帝身边的内侍以皇帝正在休憩的理由,将其挡在了门外。
那官员在外头眼圈已红,堂堂七尺男儿,险些流下泪来。等就等吧,好不容易等到了宏宣帝睡醒,却依旧没有个章法。
户部哭着喊着没钱,实在是挤不出赈灾的银两。
宏宣帝问为什麽,户部支支吾吾的说,库里的钱一是出兵迎战,二是大半都给皇帝准备生辰,修建新宫殿去了。
宏宣帝听得眉头直皱,想了半天竟说让下面的百姓多交些皇粮国税上来。
众臣听得只想苦笑,皇帝这是怕地方造反的人还不够多吗?整个大越不够混乱吗?
见大臣皆是不语,宏宣帝冷笑了一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了大越,多交些身外之物又有什麽关系。」宏宣帝语气强硬,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分明是要将天下的无辜百姓都逼上绝路!
大臣们要开口劝,宏宣帝却依旧起身离开,留与众人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兴许是嫌大臣们太烦,宏宣帝接连几日皆是没有出现在臣子的面前,也不理会任何人的求见,只窝在後宫,同一群妃子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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