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女眷这边依然热闹。杨太后想着慈安太后冷清惯了,想来是不习惯喧闹, 便让相对文雅、乖巧的朱淑婒去侧殿陪伴一下慈安太后。
朱淑婒也是不喜、命妇女眷的谄媚殷勤, 很欢喜的接了杨太后的吩咐往侧殿走去,谁知这一去, 却发现侧殿里软塌上横放的被子整整齐齐、丝毫不见凌乱,显然慈安太后并没有到过侧殿。
张母后去了哪儿?
朱淑婒领着雪娟和几个小宫娥退出了侧殿,正要回女眷桌跟杨太后说慈安太后并没有到侧殿歇息时, 却无意中瞥见慈安太后站在可以眺望男桌的拐角处, 双目远望、像是在看什么。
朱淑婒走到慈安太后的身侧, 随着她所望的视线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位穿着异族服饰、戴着金银首饰的女子。这女子眉目婉约、待在奇形怪状的各国使者堆里、自有一股别样气质。
“这女子……”朱淑婒有些惊疑的道。“瞧着长相、好像是我大明子民,怎么跟番外蛮夷待在一起!”
说着回望慈安太后,朱淑婒发现慈安太后眼睛竟然出现了一丝复杂, 有些明悟的问。“张母后,你认识她。”
“她,哀家不认识,只是觉得她长得与一位故人相似罢了。”
与故人相似!
不知怎么回事,朱淑婒就觉得慈安太后并没有说真话,但作为晚辈的她不好多问,便扶着慈安太后转身回了侧殿,等慈安太后真的歇息下后,朱淑婒这才回了太和广场,继续参加宴会。
此时,国宴会已经接近了尾声。喝了一肚子茶水,连口酒都没有喝的朱慈燐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将勉励百官群臣来年继续努力的‘任务’甩给了杨太后,自己跑回乾清宫、睡觉醒酒去了。
对于勉励百官群臣之事,虽说隔了几年没做,但如今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国宴结束后,百官群臣捧着赏赐、带着妻子回了各自的家,而各国使者呢、也全都心满意足的捧着内制的精美茶具、瓷器被内侍太监领着、去了番理院暂住,包括那位疑似故人的女子也一样。
打发完群臣以及各国使臣,杨太后便回了慈宁宫,心中有了事的朱淑婒亦是同行。等回了宫,杨太后打发掉宫人,殿内只剩她和朱淑婒时,朱淑婒才咬着唇瓣道。
“今天张母后遇到了疑似故人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美丽非常、却嫁给了外国使臣。”
“哦,真巧,母后今天也遇到了故人。”想到今天所见那位像良妃又不像良妃的女子,杨太后笑了起来。就算她真的就是良妃又怎么样,如今物是人非,她和她之间、天壤之别,根本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就该如慈安太后所说的那样,只是碰到了疑是故人的人罢了。
杨太后揉了揉朱淑婒、柔软顺滑、好似最上等的绸缎一样的秀发,将嗓子放柔了问。“难得贝儿在母后这慈宁宫里待得这么晚,今儿贝儿就在母后这儿歇下吧。”
朱淑婒点点头,歪着脑袋、枕在了杨太后的腿上,笑呵呵的道。“母后你真善解人意,女儿也想留在慈宁宫歇息一晚!”
闻言杨太后噗嗤一笑,乐道:“你啊,跟谁学的,这嘴儿可真是越来越甜了,”
“母后,我给你讲,这是天生的。女儿啊,天生就嘴甜。”朱淑婒在杨太后怀里扭了一下身子,像颗牛皮糖、黏死人,又像只小小的奶猫儿、萌死人不说,还让人觉得心痒痒的。这孩子,倒越长越可爱了,至少比她好似土匪一样的姐姐不知好到哪儿去了。
想着想着杨太后不禁眉眼都带上了笑,她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颈,任由温馨蔓延。说实在话,不管是对朱淑婒还是对朱淑娖,杨太后都是怀有愧疚的。因为精力有限,她的注意力从来都是在朱慈燐的身上,很少投放到朱淑娖和朱淑婒的身上。
好在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也好在不管是慈安太后、还是已经去世的成妃李秀娟,都在朱由校死后、抛去了所有的恩怨,跟她如姐妹般相处。诚然这里面有环境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是慈安太后还是成妃,都对朱淑娖和朱淑婒视如己出,所以两个丫头得到的母爱、从来比之朱慈燐只多不少。不过虽是这样,但到底杨太后心中还是对两个丫头有所亏欠的。
杨太后亲自给朱淑婒卸了满头的珠翠,又亲自帮她脱下公主朝服,这才让春来领着她去了洗漱间梳洗。
空闲间,杨太后坐到了镜台前,本来是打算卸朝冠、洗昭华的,谁曾想在她一手拿着木梳自梳、一手在首饰盒里翻捡时,无意中碰到的一支木质梅花钗,让她瞬间呆愣了起来。
“这是……先帝爷给娘娘做的,前些年奴婢以为弄丢了还到处找了找,没想到跑到这盒子里来了。”
秋去看了一眼杨太后,发现她木木的坐在那儿,什么表情也没有,以为她触景生情正在伤心,忙宽慰道。“瞧奴婢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娘娘,您把它交给奴婢,奴婢一定会把它收捡好了…绝……”
“明天哀家就戴这个!”杨太后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镜子中眉眼如画、看不出一丁点岁月痕迹、依然美丽的自己。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想起朱由校这个人了。她自认对朱由校的并不是爱情,可猛然想起来,心还是产生了一丝痛楚,她想,她到底对于她那个早死的丈夫还是有一丁点感情的。
杨太后将木质梅花钗小心翼翼的放回了首饰盒中,起身换了一件素雅的睡袍,便站到了半开的窗户前,完全推开窗户,仰望着苍穹。朱淑婒洗漱完了、进入内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母后”
莫名感觉杨太后周身围绕着一股冷清感的朱淑婒脚步轻缓的走到了杨太后的身侧,她也学着杨太后的动作,抬头仰望苍穹,许久之后,有些明悟的扯了扯杨太后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
“母后可是在思念父皇……”
思念他…思念朱由校。
杨太后摇头失笑,驱散了一身清冷感的同时却是道。“是啊,母后是在思念你的父皇,在想你父皇在天上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母后,想宝儿,想贝儿,想天麟……”
“应该会吧!”
朱由校去世时,身为龙凤胎的朱淑婒以及朱慈燐尚只有一岁多,对于朱由校这个父亲根本没有多大印象,他们二人包括大了他们一岁的朱淑娖、对于父亲的认知、差不多都是旁人说的、外加想象的,和实际有很大的区别。就比如通过杨太后这个母亲,他们三人认为他们的父亲是个性格软弱之人,不然怎么能喜欢上强势如杨太后的女人呢!
朱淑婒抿抿嘴巴,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说道。“儿臣也很想父皇,想来父皇定是一位对母亲顶好的夫君……”
“傻丫头,能和你父皇称得上夫妻的只有慈庆宫的那位,母后之所以有了太后的尊位,不过是因子而贵。”
别忘了她的封号是什么,慈禧,禧乃福也。什么意思?从封号就说明了她之所以能有个平妻的身份、能有死后与朱由校合葬在一起的殊荣,不过是她肚子争气而已,生下了祥瑞,生下了大明继承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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