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除几个心腹谋士外,并无旁人,燕清也就直言不讳道:“仅仲德一人坐镇冀州,分身乏术,恐怕总有应对不来之时,你可愿尽快与伏义一同,点五万精兵北上,备战东面之敌?”
吕布凯旋将至,有这头善战猛虎在侧,豫州这边基本称得上高枕无忧了,而北边仅靠头回独当一面的程昱和赵云挑起大梁,怕是会有些手忙脚乱,一旦被人趁虚而入,可就不妙了。
公孙瓒还不是个爱按道理出牌,总爱乱来的莽将军,冬天理应是修生养息的休战期,可若说他想趁着大破刘虞后的士气正旺,一举西进,也不无可能。
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再加强守备的好。
刘晔不假思索地俯身应了:“喏。”
燕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瞟了眼窗外天色,起身温和道:“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好好歇息去罢。”
荀攸与郭嘉瞬间了然燕清的言下之意,见他想独处一会儿,不约而同地颔首,二话不说,齐齐行礼退出。
燕清亲自将二人送出厅门,目送他们背影离去,才返回议厅,坐回案前半晌,方徐徐地吐了口气,往后随意一仰,便四肢摊开,以全然放松的姿态躺了下来。
不妙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饶是他有着充足的底气,应对起来,也难免感到疲惫。
这算什么?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要不是他时刻记得,身为主公必须随时保持冷静,完美控制住情绪波动,行一步都得考虑未来十步的后果……
怕就抑制不住心里横生的烦躁和戾气,把那帮多半吃着他提供的粮食,还孜孜不倦地给他找麻烦、制造对手的小朝廷,给打得灰飞烟灭。
真是可笑。
世人曾经最畏惧的魔王董卓,都知道害怕他,以联姻来讨好他,到头来却是受到他无可挑剔的优待的那边,对他百般为难。
可想而知的是,这只是个开始——要不是忌惮他手里的强大军队,治理有方使豫地欣欣向荣,又是民心所向,实权和威望甚至都超越了目前还暗弱无力的皇帝,动手就不会这么谨慎而隐晦,叫他感到愤怒不便,一时间又无可奈何了。
燕清漠然想,这是想激怒他,甚至逼反他,好除了他的大义光环,叫追随他的一些忠汉臣子识破他的狼子野心,从而弃暗投明?
还纯粹是想警告他,为避免以后源源不断的寻衅滋事,就尽早识趣地将手中权力还给陛下?
做他娘的白日梦去吧。
燕清微掀薄唇,嗤笑一声,胸腔中隐约翻涌的火气,就在他不经意间碰到腰间悬挂的精致锦囊后,没由来地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里头装着的,正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品位猎奇的生辰礼物,也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猛虎’,所换下的乳牙。
燕清唇角微微扬起,眉眼也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
——真是很想那二傻子了。
隔着厚厚的锦布,在那颗硬梆梆的牙齿上捏了一捏后,燕清忽腰杆发力,猛然坐起身来,以笔尖沾墨,悬于纸上斟酌片刻后,笑吟吟地只写了一句话,便容墨迹晾干,封好,连同其他急件一起送去。
三日之后,风尘仆仆,终于快赶回谯郡的吕布,便在途中撞到了负责送信的兵士,拿到了燕清的书信。
他微眯了眼,毫不犹豫地挑出象征‘私信’的那一封,旋即命令底下人先就地扎营,修整一个时辰。
他不许亲兵跟上,踱至一处树荫下,背对树干盘腿坐下,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吕布眉头紧皱。
这啥意思?
近来攻读的多是兵书史书,于诗词歌赋方面,他还处于双眼捉瞎的状态。
他倒不是识不得表面意思,可那些酸儒文人,一肚子弯弯绕绕,这毛病也带到词赋里去,往往他所理解的和真正意思都背道而驰。
这句话里,难道也藏了什么机锋?
吕布眉峰越蹙越紧。
主公之前给他写信时,也多以他能理解的大白话为主,极少会这样。
吕布挠了挠头,因读不懂,心里着急得很,偏偏不好寻人参谋,只有自力更生,把这句翻来覆去
地读了好几次。
难道就真是字面意思么……路边花开了,叫他可以试着慢慢回来?
吕布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后,脑海中灵光一现,一阵噼里啪啦,倏然掠过恐怖一念。
花开……缓归……莫不是主公在暗示,因他已与神女缔结姻缘,方专程来信,着自己慢些回来,以便避嫌?!
吕布:“……”
亲兵们都离吕布有十步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守着,犹如一座座安静的雕像。
可要是有心细之人凑近了观察,便不难看出,他们按在剑柄上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心里更是如有千军万马奔驰而过一般凌乱慌张。
吕将军究竟是得了什么坏消息?
哪怕不抬头看其脸色,此刻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凶险气息,就如洪荒中择人而噬的凶兽般恐怖霸道,实在让人双股战战,心里发寒得紧。
好在吕布还记得自身职责,哪怕被这看似十分靠谱的猜测险些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除了震怒,便是滔天委屈,也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要发飙暴走的冲动,黑漆漆地沉着脸,闷头赶路了。
因他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将士们战战兢兢之余,哪怕为蓦然又加快了的行程暗暗叫苦,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拖拉。
本该高高兴兴,风风光光的返程,愣是被吕布拿出了急行军的速度,把三日路程缩短至一日半,就看到屹立在眼前、久违了的巍峨城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我他妈的写的是情诗。
第152章 兴师问罪
吕布到来得极其突然,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是以根本没来得及摆出迎接的依仗来,倒是卫兵和城中民众惊喜万分,为此欢呼雀跃,敲锣打鼓,自发地夹道拜迎他们的回归,也是为了看看早早从军、有幸被吕布选入恶虎营的亲朋好友,这次有没有全须全尾地回来。
人声鼎沸中,吕布当仁不让地骑着神骏的赤兔,底下是簇拥在身边的群众所分开的道路,面无表情,漫无目标地朝前行进。
众人盛情如此,哪怕吕布满脑子都还惦记着那封形同警告的书信、主公娶了神女的噩耗、爱人趁自己出征在外背信弃义的绝望……也还是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来。
却有些徒劳无用。
他浑身是任谁都瞧得出来的死气沉沉,毫无大胜而归、威名震天的得意和喜悦,而四周都多少受了这份影响,心里打鼓之下,将欢天喜地的神色也默默地收了一收。
他们倒不怀疑是不是战况出了什么岔子,而只兀自思忖:一向高调又傲气的吕大将军,平日走路都带风,怎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后,非但没将尾巴翘上天去,还跟脱胎换骨一般,沉稳了那么多?
而此时此刻的燕清,刚召集了众多谋臣,在小议厅进行密谈,外头自是卫兵林立,戒备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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